楚明秋这次在山里待了近二十天,插队的手续并不麻烦,多出三个人,公社并没有追究,只是费了些唇舌,便把手续办下来,林晚她们算是在李家生产队插队了。
担心林晚在山里不适应,楚明秋便留在山里陪她,另外,他也觉着山里很舒服,心情舒畅,整个人都轻松起来,连林晚大柱都感觉到了他的变化。
“山里就是好,世外桃源,没有城里那么嘈杂,整天瞎嚷嚷,跟个没头苍蝇似的,你看这多好,山清水秀,鸟语花香,每个人都干自己的事。”
三叔暂时没有给他们安排工作,给了他们一周的时间适应,楚明秋和狗子便带着他们在山里转悠,山里大大小小的沟壑,也见识了山里开展的各个项目。
山里的条件让林晚她们有些意外,并不像想象中的困难,她们住得挺好,生活也不没有想象的差,甚至不比城里差。
林晚在这感受到久违的尊重,到山里也就一天时间,狗子便将她与楚明秋的关系嚷嚷得全队都知道了,随后,所有插队知青都明显感到生产队社员们对林晚的态度不一样,亲热很多。
林晚开始还有点不适应,随后便很享受,但明着却埋怨楚明秋,楚明秋自然看出来了,只是笑呵呵的。
楚明秋留心了下村里的项目,老实说,他很意外,村里的项目发展越来越好,去年还不明显,经过一年多后,现在效果出来了,种植的木耳银耳越来越好,养殖的猪牛羊出栏率越来越高,连村里人都认识到了,三爷爷不住说这五七学校办对了,城里的这些先生就是有学问。
但也有失望,他提出的十大发展方向及计划,已经在山里展开,夏云用了一年多时间,建了个电子实验室,楚明秋送了台发电机进来,但发电不能保证,这主要是卡在柴油上。
柴油在这个时代是绝对紧俏商品,有钱都没处买,山里的柴油非常困难,只能各种借口向公社要,一般要个七八次,能给一次,主要来源还是楚宽远,从黑市上买,楚明秋教了他一招,从柴油车司机那买,从油箱里抽。
即便这样,依旧无法保证每天都发电,只能在最需要的时候才发电,每次开机后,用了多少油便要告诉楚宽远,下次要弄多少补上。
可,十大项目的进展非常缓慢,除了杂交水稻稍稍有些进步,其他项目几乎没有进展,别说跑或走了,用蠕动来形容都已经算夸大了。
夏云和施孝仁也没办法,见到楚明秋时,两人都觉着有些遗憾,他们当然清楚,楚明秋已经使尽浑身解数,为了他们提供支持保障,已经无法再扩大了。
倒是楚明秋反过来安慰他们,让他们不要着急,慢慢来,楚明秋和他们讨论后,决定作出调整,取消计算机和充电电池,电子项目就集中到数字交换机和大型集成电路上,农业项目就放在杂交水稻,增加一个化肥项目,另外针对养殖业,楚明秋想到前世什么鸡鸭猪,只需几个月就出栏,比现在快多,关键就在饲料,便提出了改善饲料。
对于这饲料,楚明秋开始比较为难,对于前世的饲料,评论可是很差,就差说直接吃药了,还有农药的大规模滥用,都成社会问题了,可这个问题自己不搞就行吗?当然不行,最终还是会扩散开的,既然如此,那不如自己开始,从源头上卡住。
经过和夏云施孝仁他们的讨论,十个方面缩减为五个,这样集中力量,进展可以加快。
当然,也不是完全没有进展的,古震的研究便进展很快,自从上次听了楚明秋的产业链理论后,古震颇有茅塞顿开之感,开始对国际资金和产业的角度展开研究,为此,楚明秋费尽心思收集了不少资料送进山里。
楚明秋特地抽出一天时间与古震讨论经济体制的问题,两人都有意让孙满屯加入进来,而孙满屯这段时间也阅读了大量经济著作,对经济有了初步的理解。
与古震的讨论,让楚明秋感到自己这段时间的学习停滞了,只是仗着前世连小学生都知道的东西来讨论,当然,这些东西在现在看来还是非常新颖的。
这次讨论的范围很大,从国内的经济体制到国际资金产业,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,全都有涉及,不过,楚明秋还是没有敢多超前,什么社会主义初级阶段,就没敢提出来。
在这次讨论中,楚明秋明显感到孙满屯的变化,孙满屯原来对经济体制方面只有简单的理解,现在可以进行一些讨论了,偶尔一问还很有启发性。
这是思想的碰撞,最容易产生火花,三人都有意犹未尽的感觉,楚明秋准备第二天再接着讨论,可第二天古震却拒绝了,告诉他,继续朝这方面研究,胆子可以大点,这让他有些遗憾和失落。
插队的六个知青几乎很快融入山里的生活,大柱自然在他老爸的照顾和教育下,孙满屯对大柱来插队很支持,让他多接触劳动人民。
但,有件事也没解决,楚明秋将自己对红卫兵的判断告诉了老爷子,老爷子思考两天后,告诉他,同意他对红卫兵的判断。
红卫兵要完了,一个艰巨的问题便摆在面前,这个五七学校怎么办?五七学校是倚靠红卫兵的力量办起来的,也是在造反兵团保护下,红卫兵完了,五七学校失去了所有保护和存在的基础。
最好的结果便是各回各家,可这不符合楚明秋的设想,而且华清大学和燕京大学武斗正烈,校内街垒重重,形势十分紧张,而且,各单位正按照上级部署开展清理阶级队伍,这场运动的烈度并不比反右差,学校的这些老右要回去,多半是清理对象。
对这种情况,老爷子也束手无策,只能告诉楚明秋想办法,将五七学校从红卫兵手里转到工人阶级手里,可楚明秋认为不管转到那个工厂都不行,工厂造反派只能搞本厂的,只有一个可以管理全局的组织,其实楚明秋很想将这个五七学校交给纪思平,由他们宣传部来管,可纪思平现在的力量不够强,而且,楚明秋觉着他还能更上一层,将来有大用,用在这上面,万一影响到他,那就不划算了。
楚明秋隐隐有些后悔,当初忽视了纪思平,在高层发展的力量太小,只注重了下层,其实从文化大革命来看,红卫兵是比较低级的造反组织,不过一群学生的组织。
可现在,希望时间上还来得及。
六人中,最高兴的恐怕是燕行宽,进山后,楚明秋便将燕行宽介绍给夏云,夏云对他进行了基础考核后,直接将他收为弟子,然后准备给他书单。
燕行宽进山时便带了不少书,夏云逐一检查后,又给他开了个书单,这些书就只有楚明秋给搞了。
在山里活蹦乱跳的还有楚箐和国荣,国荣就不说了,现在更村里的孩子们越混越熟,就算楚明秋来了,也只能在晚上看到他,用穗儿的话说,整天不落屋。
有了狗子,他更找到伴了,两人漫山遍野的玩。
当然,比他更喜欢山里的是楚箐,她的师傅不但有凤霞还有多了好几个,她也不觉着多,只要人家肯教,她便学;凤霞对这倒无所谓,没有传统梨园的门户之见。
楚箐看到林晚她们到山里插队,觉着自己也可以来插队,楚明秋坚决不同意。
楚箐是六五年上的初中,现在也就算初三,在楚明秋眼里,楚诚志可能下乡插队,毕竟他现在可以算是高中二年级学生,楚箐则绝对不会,她还是个孩子,下乡插队,还轮不到她。
楚箐很生气,小脸涨得通红,兰花指收起来,小拳头握得紧紧的,要不是穗儿在边上,就要冲楚明秋嚷嚷起来。
不过,无论孙满屯古震还是老爷子吴锋,都不赞成小楚箐来插队,几个老家伙在边上插浑打科,好说歹说才将小丫头劝下来。
在过了七天的适应期后,山里给他们分了块地,由他们负责耕作,其实这也就是糊弄上面,让上面来检查时,有个说法。
知青们的工作其实主要是养猪养兔子,种植则主要是木耳银耳,另外还在酿酒作坊给他们安排了工作,那块地其实就交给两个男生。
在山里待了近二十天后,楚明秋才在林晚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与狗子一块出山,到镇上取了车回到家里。
还没到家,将车停在四十五中,就有不少人围过来,楚明秋虽然不是四十五中的学生,但四十五中的学生大部分是这附近的,不管是胡同的还是大院的,都认识楚明秋,胡同里的都认他是大哥。
这些人的大部分,楚明秋也认识,少部分还比较熟,比如小学同学鸡窝,胡同里的邻居大马驹等等,从他们七嘴八舌的讲述中,楚明秋慢慢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。
叶书记将楚明秋从人群中拉出来,叶书记神情忧虑,他掌握的情况也不多,不过,勇子虎子这段时间都在外面,连校办工厂都去得少,学校的情况也越来越乱,已经谈不上教学秩序了,学生本来就是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,而上级要求学校要恢复教学秩序,他的压力也越来越大。
所有学校中,大概叶书记是最清楚楚明秋对勇子虎子的影响,这当然是因为叶青山和叶冰雪,他的这对儿女与楚明秋的关系极好,平时在家也时常谈论。
十一中的校办工厂就是四十五中分流出去的,不知道的人说是他叶痴的主意,可实际是为什么,他心里非常清楚。
叶书记从来没想到,街面上的小流氓斗殴会发展到这种程度,不但把他的儿女卷进去了,还将整个燕京中学几乎都卷进去了。
在文革前,勇子虎子这样的差生,肯定不会入他的眼,恐怕连多看两眼的兴趣都没有,可这两年下来,他开始慢慢懂得这些差生了,至少开始欣赏勇子和虎子,认定这两孩子将来是可以成就大事的,所以,就更不愿意他们毁在这种小流氓斗殴上。
“我知道他们都听你的,”叶书记慎重的说道:“你好好劝劝他们,这样下去不行,迟早得毁了,小秋,你好好劝劝他们。”
楚明秋心情沉重,联想进山前的情景,他大致知道事情是怎样的,可该怎么解这个套,他还没主意。
狗子愤愤不平,瘦猴被打伤了,金刚他们接连吃亏,咱们还没吃过这么大亏,这帮老兵要反了天!
“我这就回校,娘的,这帮肉蛋,不好好教训下,反了他们!”
狗子骂骂嚷嚷的就要回校调集他的校卫队,他虽然是校卫队副队长,可实际上,校卫队的兄弟都听他的。
“站住!”楚明秋的声音不大,狗子却一下就站住了,楚明秋将包扔给他:“先回家。”
包里是三叔给的山货,全是山里自产的,木耳银耳蘑菇腊肉等等,装了满满三大包。
狗子提着包追着楚明秋:“哥,就这样算了,那不成!”
楚明秋停下脚步,狗子忽地一下冲过去了,转身看着楚明秋的神情不对,狗子一下住嘴了,心神不定的望着他。
看着他小狗似的可怜样,楚明秋叹口气,恨铁不成钢的数落道:“让你多读书,你不听,知己知彼,百战不殆,这个道理都不懂,这些年白教你了,你的身手比得上金刚?比得上虎子?什么情况都不知道,就要出兵!
你呀,既不知彼,也不知己,你不小了,怎么还不懂事,回去将孙子兵法抄十遍。”
狗子脑袋耷拉着,跟犯错的犯人似的,听着楚明秋的数落,一句话都不敢分辩。
咸鱼干从后面追上来,狗子撒气似的将包扔给他一个,咸鱼干陪着笑提过来。
半道上,遇见史今明,史今明叫住楚明秋,告诉他,这段时间家里有外人来,必须上派出所报告。
楚明秋有些摸不着头脑:“怎么啦?史所长,我可没违法乱纪!这是干嘛呢?”
“少废话,”史今明好像很不耐烦似的,可还是解释道:“这是全市统一规定,所有黑五类分子都要这样。”
楚明秋眼珠子一转:“那我报告,这狗子来我家了。”
狗子嘻嘻一笑,看着史今明,史今明哭笑不得:“哼,你少啰嗦,他不算,在你家十多年了,蒙事啊!”
“那楚眉,邓军,罗教授,他们算不算?”楚明秋问道,狗子咧嘴笑起来。
“他们也不算,记住,外地的,燕京本地的不算。”史今明心里有些哭笑不得,这楚家大院是所里的重点控制对象,大院里有什么人,派出所一清二楚,严格的说,邓军罗教授,小不老小平安,豆蔻水生小树林,都不算楚家大院的人,他们的户口都没落在这,可要么是燕京人,要么在楚家大院住了十年了,没人当他们是外人。上级要求的是最近来燕京的外地人,这些人必须报备。
“好咧,明白了,没事我先走了,再见,史叔。”楚明秋笑呵呵的转身带着狗子和咸鱼干走了。
路上,狗子就问咸鱼干,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,楚明秋却打断他们,告诉他们到家后再说,大街上不要说这些。
进入楚家胡同,熟人就更多了,楚明秋沿途打着招呼,胡同里的街坊没有察觉到小子们的变化,依旧那样安静乐和。
还在门口,便看见小不老坐在小凳上乖巧的摘菜,看到楚明秋,立刻扔下菜,几乎是跳着跑过来。
“哥哥!”
扬着头笑盈盈的看着他,楚明秋笑呵呵的,赵婶从厨房出来,笑呵呵的招呼,狗子提着包进来,楚明秋扭头没有看见咸鱼干。
“咸鱼干呢?”
“我让他回去了。”狗子面不改色,楚明秋冲他摇头,出去将咸鱼干叫进来。
咸鱼干一头雾水,楚明秋将包交给他,告诉提到他屋里,然后等他,楚明秋拉着小不老与赵婶聊天,问虎子勇子他们在家没有。
“这几天,他们都没回来,也不知道上那去了,听猛子说,他在厂里加班。”赵婶解释说。
“加班!”赵叔慢慢踱步出来,嘟囔着:“小秋,你得好好管管他们了。”
楚明秋将赵叔扶着,心里明白,这赵叔其实早明白他们在做啥,就是不点破,跟他那老爹老妈一样。
“我知道,这不刚回来吗,等他们回来,我和他们好好聊聊,叔,你放心吧。”
赵叔念叨着那就好那就好,摇摇摆摆的出门遛弯去了,赵婶看着小不老,笑着对楚明秋说这小丫头这十来天,每天都在这个时候跑来,坐在门口,就盼着他回来。
楚明秋怜惜的替小不老整整衣服,问起她的学习来,小不老笑嘻嘻的说着,两人边说边走进百草园。
没有看见小平安,这小家伙不知道在那打球呢,说起这两小的,小平安该上学了,可学校的毕业生不走,他们就进不了学校。
相比小平安,更糟心的是小不老,一年多了,小不老心理上的毛病还没完全好,不愿出门,除非是与楚明秋他们一块,否则宁可待在家里,她的学校早就复课了,学校秩序勉强,小学生到底还小,楚明秋去问了,学校可以转学,于是楚明秋给她办了转学,可她就是不愿上学,宁可待在家里自学,楚明秋没办法,又给她办了休学,学校也同意,反正教学秩序不正常,大概唯一可以放心的是,她家的房子还在。
牵着小不老的手,楚明秋问着她这些天的生活,这是自从到楚家后,楚明秋离开她最长时间的一次。
小不老叽里呱啦,兴奋的说着这些天的生活,楚明秋有些心酸,她的生活依旧只在楚家大院,没有其他,不是在排练厅练功,在书房看书,便是陪着小平安打球,要么便是陪着赵婶邓军聊天。
还在百草园,便听见狗子的叫声,看到楚明秋和小不老进来,狗子的声音顿时小了,咸鱼干在边上乐呵呵的。
楚明秋看了眼桌上,三个包打开了两个,跟以往一样,狗子正给各家分配礼品。
“哥,你看这样好不好。”狗子叫道。
楚明秋看了眼便知道他的意图,这家伙还是藏了自己的小心眼,便摇头说:“先弄清楚要给那些人,你这分了几堆?”
“这眉子的,军姐的,牛黄叔的,田婶家的,虎子的,勇子的,瘦猴的,”狗子挨个点去,却故意没有说娟子的。
“眉子,军姐,这次就不给了,哦,不,银耳和枣子是大补,给眉子多留点,那熏肉木耳,对,那只兔,给咸鱼干包上,咋啦,舍不得,瞧你那财迷样。”
“这样分配,田婶,娟子,虎子,勇子,瘦猴,咸鱼干,还有我们自己。”
楚明秋说着动手将包里的东西取出来,这一次腊肉熏肉比较多,山里的日子好了,过年时一家分了半头猪,还有好些鸡鸭鱼,全作成了腊肉熏肉的。
楚明秋说着将肉分好,然后又拿出干木耳干银耳蘑菇,分成数堆,每堆都差不多大小,然后包在一起,给了咸鱼干一包。
咸鱼干兴高采烈的提着楚明秋给的书包回去了,狗子有些不满,觉着给得太多了,他从最后一个包里拿了条腊肉,放进其中一个包里,然后封好便要跑出去。
“别急,”楚明秋叫住他,将另一个包好:“这给田婶。”
“你自己去,”狗子毫不犹豫的拒绝了:“我要去了,婶子要问,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”
“嗯,那娟子家我也一块送了。”楚明秋觉着他说得对,不过,菁子也在山里插队,她父母肯定也要问下情况,干脆自己一块送了。
狗子迟疑下,放下包裹,随即又拿起来,说道:“我给娟子姐送去。”
说完就跑出去了,楚明秋看着他背影直摇头,低头对小不老说:“你狗子哥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。”
小不老笑嘻嘻的:“狗子哥挺好。”
她好奇的看着桌上的分好的东西,楚明秋将东西都包起来,把房间收拾下后,带着小不老向前院去。
田婶在家做饭,看到楚明秋过来,高兴坏了,来不及看东西便拉着他问东问西,楚明秋告诉她,大柱在山里一切都好,孙满屯也挺好,将孙满屯的信交给她。
“叔的身体很好,山里的空气好,活不累,大柱在山里,有孙叔看着,您还有啥担心的,放心吧。”
田婶这才放心,但楚明秋依旧从她眼中看到忧色,他也不由在心里叹口气,就算孙满屯走了,她恐怕也没这么担心的,到底是当娘的,那会不操心自己的孩子。
娟子家的大门紧锁,家里没人,回到后,果然在琴房看到娟子,她一样很少去上学,每天上学校去看看,没事就溜回来,今天也一样。
狗子拿来的包裹放在边上,娟子放下琴盖,与楚明秋闲聊,说着山里,说着菁子在山里的情况,最初干农活时,楚明秋拉着狗子一块干,她们六个知识青年,除了大柱在十多年前干过农活,其他人压根不会,三叔派了个人来教她们,依旧闹了不少笑话。
“老虎趾高气扬的,没提防脚下踩空,吧唧,摔了个脚朝天!”
“林晚那知道稗草和小麦的区别,她一路除草,我看着就不对,跑去一看,她把小麦当稗草给除了。”
“左雁贪吃,山里的棘果吃多了,晚上拉肚子,拉得脸都白了,结果又吃了一天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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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明秋连比带画,将知青们吃瘪的趣事,娟子和小不老笑个不停,对红卫兵的担心,进而对自己的这些小兄弟的担心,这次在山里都告诉了包老爷子。
老爷子不以为然,他告诉楚明秋,自己的路要自己走,要先把自己作好,然后才有机会帮助兄弟们,而且告诉他,今后不要往山里安插人了,人越多,嘴就杂,山里就越危险。
在山里,他与孙满屯古震和老爷子对插队进行了激烈的辩论,最后他同意三个老人的意见,如果没有其他办法,那么插队就插队,让城里的年青人到农村磨炼。
“百炼成钢,你无法逆潮流而动,你保护不了你的这些兄弟,那就让他们走自己的路,即便父母也无法永远将子女庇护在羽翼下。”
楚明秋彻底放下了,所以,他现在很轻松,林晚已经到山里去了,上山下乡大潮一起,虎子瘦猴他们就算下乡也没什么。
从娟子那出来,又去看了眉子和邓军,眉子在安胎,常欣岚居然在陪着她,难怪赵婶有时间去做饭,这让楚明秋对她刮目相看。
眉子告诉楚明秋,邓军和罗教授都回校了,学校让他们回去参加政治学习,说话间,眉子的神情有些忧虑。
“没事,他们都是老运动员了,再利害,有北大荒利害吗,有红八月利害吗,再说了,红卫兵正忙着内斗呢,哎,我进山这段时间,华清燕大武斗解决了没有?”
“听说是越来越凶了,中央文革小组去调解都不起作用,前几天还打了一场。”
楚眉显然也不了解具体情况,反正现在她最主要的任务便是保胎,准备生孩子,过了五一后便要去住院。
“书生造反,成不了什么事,不过,蒯笪富居然敢不听中央文革小组的,这小子要翻天!”
蒯笪富是燕京五大红卫兵司令之首,是中央文革小组一手扶持起来的,与中央文革小组的关系莫逆,现在居然敢不听中央文革小组的,这才真是反了天。
“山下旌旗乱舞,我自归然不动。”楚眉靠在躺椅上,肚子高高隆起,笑呵呵的调侃道,心情显然很好。
楚明秋看着她的状态,心里放心了,走的时候,最担心的便是她,那时怀孕综合征挺严重,现在看来,这段危险期过去了。
常欣岚默默的坐在边上,听着他们聊天,最后才问楚箐在山里怎么样,楚明秋告诉她,楚箐在山里很好,瘦了点,但精神很好。
“有唱戏的地方,她还不乐坏了,大妈,你就放心吧。”楚眉也在边上说道。
“她还想到山里插队,我没同意,学学戏就行了。”楚明秋笑呵呵的安慰道。
常欣岚依旧是愁眉苦脸的:“这孩子就喜欢唱戏,他老姑奶奶也一样喜欢唱戏,唉,将来可怎么好。”
“嫂子,你这就老思想了,”楚明秋笑道,这娱乐圈还有不能挣钱的,政治地位也高,当上政协委员的,比比皆是:“现在是新社会了,唱戏不丢人。”
“当年你奶奶就反对你老姑抛头露脸,唱戏不是什么正经营生!”常欣岚依旧摇头。
“唱戏不丢人,嫂子,你这老思想什么时候才能改啊!”楚明秋乐了。
楚眉也笑了,常欣岚依旧愁眉紧皱。
在院子里转悠一圈后,楚明秋明显感到一阵失落,花还是那些花,树还是那些树,鸟依旧在林间唱跳,可就感到少了什么。
以前,他没有这个感觉,那怕当时大部分院子都空着,可心里是踏实的,可今天,他却有很深的失落感,想想将来,上山下乡一来,勇子,说不定虎子都要下乡插队,人就更少了。
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,再热闹的戏剧,也总有散场的时候。
“这都是命!”楚明秋叹口气,小不老不解的望着他,楚明秋冲她笑了笑:“你还不懂,等你长大了,就知道了。”
小不老不解的眨眨眼睛,楚明秋也不再解释,两人慢慢的走到排练厅,排练厅里空荡荡的,再没有往日的热闹。
“哥哥,我给表演个舞蹈,是我新学的。”小不老说着打开门,脱了鞋,换上舞鞋,熟练的打开唱机。
楚明秋开始想制止她,随后又觉着算了,他脱下鞋,赤足走进屋里。
小不老冲他笑笑了,然后背对着他,摆了个姿势,然后开始跳舞,楚明秋靠在墙壁上,默默无声的看着。
音乐中,有一个小精灵在起舞,她欢快的穿梭在林间,跃上花瓣,时而在草木中徘徊,时而调皮的戏弄水中的鱼儿,时而与鸟儿共舞。
“哎哟!”
小不老在作一个连续跨步跳时,一个不小心,摔倒在地板上,楚明秋连忙过去,将她扶起来。
“没事吧。”楚明秋蹲下看着她的腿,小不老摇头,眼睛亮晶晶的。
楚明秋检查了下,没有什么问题,揉揉她的头:“还是腿部力量不足。”
楚明秋没有作其他评价,很显然,小不老的舞比起林晚来就差了一大截,由于急于表现,这套舞蹈显然是新学的,动作连接不很连贯,由于基础差,一些有难度的动作不到位。
“那怎么办?”小不老很苦恼,觉着丢脸了,好生羞愧。
“没有好办法,只有练,这个急不来的,只要你每天练,每天进步一点点,你才多大,咱不着急。”
小不老用力的点点头,正要开口,咣的一声,门被推开了,小静蕾气喘吁吁的冲进来,刚踏上地板,小不老便大声叫起来,她赶紧退下去,将鞋脱了。
“舅舅,你回来了,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。”小静蕾跑得比较急,脸涨得有些红,鼻尖上有粒汗珠,她不知道上那玩去了,身上有几处灰,显得脏兮兮的。
“你呀,上那玩去了,”楚明秋说着拿出手帕给她擦擦汗珠,然后又把她带到门口处,拍拍身上的灰。
他注意到了,排练厅和外面的院子都很干净,特别是屋里,地板上几乎纤尘不染,很显然,这些都是小不老一个人在打理。
小静蕾嘿嘿的干笑,楚明秋带着她进屋:“你看看,你不老姐姐每天读书练功,你呢,就知道玩,这些天读书没有?”
“读....了的。”小静蕾眼珠乱转,示意小不老给她圆谎,小不老却冲她直乐,显然不会为她撒谎。
“舅舅,山里好玩吗?楚箐姐姐好吗?”小静蕾乖巧的问道。
“好玩,楚箐姐姐好着呢,她就是戏迷,只要能唱戏,到那都好。”楚明秋笑道,没有揭穿她。
三人坐在地板上,听着音乐,说着无聊的废话,小静蕾这几天结识了几个胡同里的小朋友,每天都在胡同里瞎玩,她的生活多姿多彩,比小不老丰富多了。
楚明秋含笑听着,小静蕾手舞足蹈的说着她的那几个新小伙伴的趣事,说到高兴处,忍不住哈哈大笑。
不知不觉中,天边有了火红,楚明秋带着两个小丫头出去了,半道上看见不知从那出来的小平安,他拍着皮球,很显然他运球能力大长,看到楚明秋,他兴奋的表演了一个背后运球,然后将球传了过来。
楚明秋将球接过来,夸奖道:“不错,不错,有进步,等你再大点,我给你建个篮球架,有篮筐那种。”
“真的!”小平安很高兴,楚明秋摸摸他脑袋,小平安这一年多长高了一大截,身体也变得强壮了。
“当然是真的,不过,你得认真,再过几个月就七岁了,下半年就该上学了。”
小平安用力点头,伸手将皮球接过来,小静蕾去抢,他顺势将球转到左手,让小静蕾扑了个空。
小静蕾不服气,转身又追,两个小孩打打闹闹的追逐起来,楚明秋看着他们,笑盈盈的。
晚饭后,慢慢的猛子他们过来了,照例,所有人到房间里,楚明秋一个个检查功课,这次花的时间比较长,楚明秋不是只检查今天的功课,而是检查这些天的所有功课,猛子空了几天的,瘦猴的弟弟毛头也有偷工减料的,全被查出来了,两人都被惩罚停训,连夜补课,楚诚志也被查到了,倒是楚诚意,不声不响的,功课没落下一点。
差得最多的是顺子,菁子在时,还能管着他几分,现在菁子走了,娟子完全管不住,这家伙居然有十来天是空白,楚明秋什么话都没说,直接告诉他,接下来,半个月放学后就直接回家,禁止在外玩,否则就挨揍,让狗子执行,把顺子吓得脸都白了,比起楚明秋来,他更怕狗子。
晚上,女孩子们没有过来,功课便没有检查,但小静蕾差得也不少,楚明秋也给她下了禁足令,功课没补上,禁止出去玩,气得她又在边上嘀咕坏舅舅,全不念回来时给她带的礼物。
楚明秋表现得很平静,可每个孩子都感受到压抑,除了小静蕾一如既往的痞赖,其他人都战战兢兢的,楚诚志都默默接受了惩罚。
检查完作业后,让狗子带着楚诚意和小不老训练,其他人一律停训,全都在房间里补习,这些天拉下的功课没补上一律不准训练。
照往常,这个时候,勇子虎子,或者明子建军,都该到了,可到现在依旧没人。
楚明秋站在百草园,眉头紧锁,赵叔过来告诉他,邓军和罗教授回来了,两人看上去不好。
楚明秋想了想,将温在灶上的饭菜放在食盒里,自己提着到他们的院子,他的脚步一向轻,可到门外,里面依旧静悄悄的。
从窗户往里看,罗教授神情呆滞的坐着,邓军在给他打理伤口,一边低声说着什么。
“军姐,老罗,在吗?”
明知故问,邓军打开门,楚明秋进来,将食盒在桌上,转身看着罗教授,轻轻叹口气,过去检查了一番,然后给他贴上纱布。
“今儿让我们回去,是参加学校的批判会,老罗挨打了。”邓军的语气中有几分难过,其实,她也挨打了,罗教授挨打时,她扑到他身上,替了他挨了几脚。
楚明秋默默的听着,这有些出乎他意料,原以为红八月之后,这种暴力行为会消失,没想到依旧存在。
罗教授花白的头发散乱着,象垂死的野兽,放弃了任何挣扎。
“杀死一个人有好几种方法,”楚明秋说着将食盒打开,将饭菜一样一样摆在桌上:“用枪射杀,用刀捅死,把他折磨死,不过,这会让自己手上沾血,所以,伪君子们最高明的做法是什么,羞辱你,逼你自杀,你死了,他们手上好像没血。”
“说什么呢,死呀活的,”邓军责备的瞪了他一眼,转头说:“自杀,好不容易才活下来,干嘛要死。”
“对嘛,好容易才活下来,干嘛要死,”楚明秋点头说:“老罗,你说这文化大革命最后会怎样?”
罗教授茫然,眼珠稍稍活动了下:“会怎样?”
“我哪知道,不过,只有活着才能看到。”
楚明秋非常担心罗教授,知识分子的清高,让很多知识分子可以忍受缺衣少食,可以忍受酷刑加身,但却不能忍受羞辱,文革开始以来,很多知识分子便因为这个自杀。
“不管怎样,先吃饭,那怕就是死,也要作个饱死鬼。”楚明秋开了个玩笑,邓军苦笑下,给罗教授添了碗饭。
罗教授从失魂落魄中略微清醒过来,麻木的端起碗来,麻木的扒拉着米粒。
邓军担心的看着他,楚明秋则象没看见,拿起个空碗给他添了碗汤放在他面前。
“老罗,你是读过书的,满腹知识,我就不说那些什么励志的话了,就说说说生命,在我看来,生命的意义就在反抗,别人想我死,我就去死,那是软弱,所以,要活下去,只有活着,才有希望。”
罗教授默默的吃着,慢慢的速度快了,邓军松口气,给楚明秋使个眼色,满是赞赏,楚明秋也松口气。
“老子不会死,老子要活!”罗教授恶狠狠的将筷子放下,象是在宣示什么似的。
楚明秋笑了,这是他到家后,少有的几次笑容,他点头说:“这就对了,老罗,刚看到你的样子,吓了我一跳。”
罗教授羞赧的低下头,轻声说:“谢谢你小秋。”
楚明秋挥挥手,扭头问邓军:“学校情况怎么样?”
邓军摇头:“不好,今天开会的是井冈山,过上几天恐怕东方红也要开会,两派现在斗得越来越厉害了。”
“天欲其灭亡,必先令其疯狂。”楚明秋慢悠悠的说道:“他们斗得越激烈,灭亡就越快,军姐,老罗,放心吧,红卫兵快完蛋了。”
老罗很惊讶,邓军一愣,连忙问:“你是怎么看的?”
“很简单,红卫兵武斗,死伤这么多人,上面能容忍,中央三令五申,要文斗不要武斗,这应该是毛主席说的,你们再看,大中专毕业生分配,如此火速分下去,军姐,你们地院走了多少?有没有一半人?”
邓军摇摇头:“我没打听,不过,大致可以断定,有三成左右。”
楚明秋点点头:“这就对了,学生老是积压在学校,这不是办法,制止武斗,将这些学生分下去就行了,快的话,半年,慢的话一年,红卫兵完蛋了。”
邓军想了想,还是不放心:“毛主席就不管红卫兵了?”
“管啊,怎么不管,红卫兵也只会听毛主席的,可他们现在有不听话的迹象,自然会被修理。”楚明秋说道,他不敢把话说得太透,在山里,孙满屯也同样有此一问,他的回答简单明了,一件工具,用过了就丢。
红卫兵,本来就是工具,工具就必须听话,不听话的工具只能抛弃。
原以为这话会引起孙满屯的生气或阶级斗争什么的,可没想到,孙满屯一声不吭的接受了,看来老革命就是斗争经验丰富。
“红卫兵运动将烟消云散,这是文化大革命第一个转折,这个转折之后,会发生什么,说实话,我非常期待。”
楚明秋笑呵呵的,邓军冲他摇摇头,她不看好,但当着罗教授的面,她不愿意反驳,因为变化就能带来希望。
罗教授同样不报什么期待,从五七年到现在,已经十一年,环境一年比一年差,今天,在众目睽睽下,他被几个红卫兵掌嘴,又打倒在地上,那几个红卫兵还将脚踩在他身上,让他感到无尽的屈辱,差点就想一头撞死,活着干嘛,这看不见光明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头!
“希望,总是存在的,”楚明秋郑重的说道:“天行健,君子自强不息,只有守得云开日出,才能看到那一抹彩虹。”
“你还成诗人了。”邓军笑着调侃道,楚明秋耸耸肩:“这个时代不需要诗人,要的是能冲锋陷阵的造反干将。”
“我的意思是,我从来没想过当诗人,这诗人整天伤春悲秋的,我没那么多愁善感,不过,低头干活,抬头看路,期待少走点弯路。”
邓军点点头没有再说话,与罗教授相比,后者是纯粹的学者,邓军却是经包老爷子调教过,对传统文化有比较深的了解,中国传统文化中有很深的政治社会因子,所以,她对这些比较留心,反应也快很多。
罗教授轻轻叹口气,这看路又能怎样呢,按照现在的说法,他们已经是死老虎,不管什么运动,他们都该打翻在地,再踏上一只脚。
楚明秋瞟了他一眼,略微思索便明白了,他笑了笑:“老罗,别这样灰心,毛主席不是说了,道路是曲折的,前途是光明的,你是大学教授,留学回来的大知识分子,您这样的人才,全中国有几个,国家还需要您,放心吧。”
安慰老罗一阵后,邓军开始说起他走家里的情况,提醒他,最近这段时间勇子虎子的行踪诡异,晚上锻炼也不正常。
楚明秋点头,表示自己已经听说了,又闲聊会,他起身告辞,邓军也没送。
待楚明秋走后,邓军去看看楚眉,陪着她闲聊会便匆匆告辞,楚眉也没挽留,这段时间,晚上都是邓军在照顾她,两人之间的那点芥蒂早已经消散,不过,今晚她很担心罗教授,让赵婶来替代。
回到院子,老罗已经搬把椅子坐在院子里,看到邓军急匆匆进来,他不由露出笑容。
“你不用担心我,好生歇息,今儿,你也挺累的。”罗教授说道,没有点破她的心思。
邓军没有走,从屋里搬出张椅子,在他对面坐下,随后又将水瓶和茶杯拿出来。
“还是这里舒服。”罗教授说道,邓军想了想说:“我从来没和你说过我在北大荒的事,可以这样说吧,要不是庄静怡和方怡,我恐怕骨头都烂了。回到燕京,要不是小秋他爸给我调养,我现在恐怕也是一个病秧子。”
罗教授看着邓军,她神情平静,娓娓道来,就像诉说别人的故事,与她没有丝毫关系,可其中有多少磨难,只有经历过的才知道。
五七年反右,他也被划为右派,不过,那时,他参加了一个部的项目,部里保了他一下,没有被送去北大荒,而是下放到地质队劳动了一段时间,其实这也是一种保护,这地质队就是为那项目的。
所以,虽然戴了顶右派帽子,他没受什么罪,比起邓军来说,可以说是天堂了,六二年摘帽时,他便摘帽了。
邓军回燕京后,从来没和人说过她在北大荒的经历,相反不管谁问,她都昧着良心说很好,在劳动中受到锻炼,改造了思想。
这次是首次与人说起北大荒的经历。
“好不容易活下来,自然要好好活着,”邓军说道:“小秋曾经说过,我觉着很正确的一句话,国家不会一直这样,知识一定会受到重视。”
罗教授沉默良久,轻轻点头,月光下,他看着邓军,温和的说:“放心吧,我们会好好活着。”
邓军露出了笑容,两人开始用英文说话,这是两人的习惯,借此锻炼英语,主要是给邓军,老罗是留学归国,英语不在话下。
回到百草园,明子建军和大小武来了,四人回来得比较晚,听说楚明秋回来了,两人吃了饭便过来了。
四人也没训练,而是和楚明秋聊天,说着山里的事,没有几句便说到老兵和顽主的事,但被楚明秋迅速打断,四人随即明白了,便不再说这事。
过了会,楚明秋带着四人进了他的院子,在绿油油的葡萄架下喝茶聊天,楚明秋这才问起勇子他们与老兵的事。
“咱们这次吃大亏了,瘦猴被打伤了,大渣子被插了一刀,哥几个四下找钱,还是远哥出的钱。”
楚明秋一惊,大渣子被插了!这个消息还是第一次听说,咸鱼干都没告诉他。
“这帮肉蛋现在学精了,躲在大院里不出来,咱们又进不去,妈的!”大武十分气恼,又十分着急,真要打,双方拉开架势,轰轰烈烈的打一场,他们有十足的把握取胜,可这些老兵很无耻,就是不和他们正正经经的打,而是躲在大院里,冷不丁冲出来,他们因此吃了大亏。
前段时间,德胜三虎与老兵大打一场,双方都有不少人受伤,老兵还死了一个,老兵随后报复,德胜三虎的老三段兵被打断了双腿。
德胜三虎的老大雷彪随即向楚宽远和瘦猴求援,对老兵展开报复,但这时候,老兵却缩回去了,躲进了大院里。
就在大家束手无策时,老兵却在城东发起攻击,猴子灰鹞被老兵打垮了,手下好几个弟兄被打伤,两人紧急向瘦猴金刚求援,瘦猴带着大渣子过去了,没想到这次却遇上了老兵主力,双方大打一场,瘦猴猴子他们惨败,瘦猴本人被打伤,大渣子被插了一刀,另外还有好几个被打伤,勇子虎子都怒了,这几天都带着人四下转悠,发誓要把凶手找出来。
楚明秋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如此严重,咸鱼干了解的情况显然不多,看来勇子虎子还是进行了控制。
明子建军感觉有些怪异,楚明秋看上去很平静,虽然以前也这样,可这次给他们的感觉有些不一样,可究竟不一样在那里,两人也说不清,就是怪怪的。
楚明秋又问大渣子的伤势,在那住院,明子摇头,伤势倒不是很严重,那一刀插在手臂上,没伤着骨头,在医院缝好就行了,现在已经出院了,不过,不敢回家,住在外面呢,瘦猴是脑袋上挨了一板砖,出了点血,包上就没事了。
关键是,这几年,兄弟们还没吃过这么大亏,四十五中校卫队的全拉出去了,大渣子回校将学校的兄弟也拉出来了,整天在街上晃荡,看到老兵便揍。
“公公,你是怎么想的?这帮狗日的。”建军很生气,要不是他妈在家,今天,他肯定不回来,肯定和兄弟们在一块。
明子家里管得更紧,他爸是副厂长,前段时间被造反派隔离审查,可他爸历史清白,还是从抗美援朝战场上下来的,在部队立过功受过奖,在厂里工作期间,群众风平很好,所以,很快过关,被结合进革委会班子,现在已经官复原职。
明子爸管得比较紧,他打小就怕他爸,自然更不敢夜不归宿,每天都回来,其实八一学校的情况与四十五中大同小异,学校名义上复课了,实际上还是那样乱。
明子便在这中间作弊,每天上学校打一趟,然后便溜到校外,只是在淀海,老兵占优势,顽主被打击得挺厉害。
明子建军两人参加勇子虎子行动不多,多数时候是为他们打探消息,但老兵也学精了,对他和楚诚志防范很严。
“咱们学校的老兵现在都不敢到学校来了,学校空了一多半。”明子说起学校来,稍微兴奋了点。
随着老兵和顽主的战争扩大,各个学校的老兵,特别是头面人物,全都不敢到学校来,包括附近的九中八中四中等,别说老兵了,就算大院子弟,都不敢轻易到学校。
楚明秋微微点头,现在,对如何解决这事,他还没头绪,而且,他也没信心调停整个燕京老兵和顽主的争斗。
送走明子他们,楚明秋依旧在院子里坐了半天,狗子跑来看了眼,没有敢说话便又跑出去了。
夜深人静,楚明秋依旧坐在房间里,手里拿着毛选第四集,安静的看着,这本书,他已经看了好几遍,可以背下来了,但他依旧继续看,这倒不是做假,而是觉着毛选有现实意义。
外面有低微的动静,有人进来了,他没有动,一会,来人走进百草园,看到他的院子,迟疑下走进院子里。
“你回来了!”
楚明秋看着他,目光又扫了眼闹钟,已经快十二点了。
“下午到的,进来坐会。”
虎子进来,楚明秋给他倒了杯水,他也没客气端起来一口喝干净,然后又自己倒了杯。
看得出来,虎子走得比较急,在并不是很热的现在,居然满头大汗。
放下水杯,他抹了把汗水,感到略微舒缓,这才坐下,看着楚明秋。
“他们在山里还好吧?”
“挺好,已经逐渐习惯了。”
两人闲聊几句后,楚明秋随即问道:“这么晚,大渣子和瘦猴还好吧?”
虎子有些担心的看了他一眼,垂下眼帘:“挺好,他们都不是第一次负伤,现在都在柳枝胡同。”
“你给我说说,对方到底是什么人?”
虎子迟疑下,有些困惑:“就是那些老兵。”
“老兵?老兵有很多,派别也不少,这燕京有上千家大院,是那些个大院的老兵?领头的是谁?”
虎子犹豫了,想了半响,楚明秋微微摇头:“老兵,打了半天,究竟谁领头都不知道?”
语气中已经带着丝责备,可虎子却惭愧的低下头,这样的事已经习惯了,每当他们做得不好时,就会受到楚明秋的批评。
“应该是林红兵他们。”虎子低声说道。
“咸鱼干,明子,建军,都说了,”楚明秋缓缓的说道:“我感觉你们上当了,被他们牵着鼻子走,这种清新要不改变,我们还得被动挨打。”
虎子眼一亮,有些急切的说:“我也觉着那不对,就是没想明白,你回来就好了。”
楚明秋却摇摇头:“我想了一晚上,暂时也没办法,这次他们干得巧妙了很多,咱们想要跟他们打阵地战,他们却跟咱们玩游击战,这燕京上千家大院,咱们的大部队赶过去,人家就躲开,等大部队走了,人家又出来了,咱们永远扑空。”
虎子想了想,拳掌相击,兴奋的叫道:“着啊!是这样,是这样,这帮王八羔子!”
“看来这帮家伙没少读毛主席的书。”楚明秋露出一丝嘲讽,在他看来,这帮老兵不过精力太旺盛了,因此给他找了不少麻烦。
“那咱们怎么办?”虎子也觉着不好对付,总不能冲进大院与他们打吧,那大院,特别是军队大院,压根就进不去。
“我还没想好,你先回去睡觉,”楚明秋说着起身:“看你这一身汗,先洗个澡,换身干净的衣服,好好睡一觉,明儿再说。”
虎子点头,起身出去,楚明秋随着他出来,虎子让他留下,楚明秋说去帮他烧水。
锅很大,两人一人提桶水,依旧没有装满,虎子继续提水,楚明秋将火点燃。
“师傅在山里还好吧?国荣和穗儿姐呢?”
两人坐在灶台前,虎子随意的问道,楚明秋点头:“比在城里好,就是,穗儿姐没工作,生活稍微困难些,她又不肯告诉我,唉,也是我粗心,以前就没看出来,这次还是国荣说漏嘴,才知道。”
“这事我得给你说说,”虎子正色道,楚明秋微怔,有些不解,虎子说道:“有时候我给你计算了下,家里的进项就这些,开销却不小,有时候,你不能再这样大手大脚了。”
这话在他心里憋了好久,楚明秋花钱从来不计较,习惯大手大脚,平时大家伙都开玩笑说他是少爷习性,可这次楚明秋一走二十天,却只留下四十块钱,虎子一下就知道,楚明秋手头紧了。
虎子早就给楚明秋算了,每个月的进账就他和楚诚志四人,总共六十块钱,山里楚箐每月二十块,这就剩下四十块,可吃饭的呢?加上楚眉邓军罗教授,总共十个人,每月就算每人十五块钱,也需要一百五十块,这还不算狗子楚诚志和楚诚意的零用钱,每月有六块。
楚明秋笑了笑:“这不是还有校办工厂吗,再说了,楚眉每月还给四十块钱,我再挣点,也就够了。”
虎子冲他微微摇头,楚明秋为了挣钱才开的校办工厂,可校办工厂就稳定吗?不一定,他和勇子在,没有问题,可若真如同楚明秋判断的那样,他们离开学校后,还能这样吗?
“其实,这事很简单,”楚明秋笑道:“现在有四所学校的校办工厂被我们控制,只要有一所还能外包,我就没问题。”
其实,楚明秋的财物问题并没有虎子想象的严重,虎子并不知道,他不止给四十五中作外包,还给工业中学作,每个学校每月挣三十元,总共六十元,这样每月有一百二十多,钱上并不紧张。
“别说我了,还是说说你们吧,”楚明秋说道,虎子苦笑下,楚明秋摇头说:“不是这个,打架不过是这段时间的事,你回来之前,我又看了报纸,这毕业生分配,开始讨论了,大中专毕业生分配了,就该轮到你们了,你是怎么想的?”
虎子一下乐了:“这有什么好想的,争取进全民,要不然集体也行。”
楚明秋看着他,目光怜惜,虎子有些不好意思:“咋啦,难不成还要去插队,当知青,我可是红五类。”
说着他站起来,挥动胳膊笑道:“娘的,谁敢让我去插队,爷可饶他!”
楚明秋摆摆手:“坐下,坐下,别那样嚣张。”
虎子笑呵呵的坐下,楚明秋才认真的说:“虎子哥,你和狗子,我们关系不一样,有些话在别人面前,我不敢说,在你们面前才敢说,狗子年龄小,不太懂事,所以,有些事也不敢给他多说。只有你,我才敢说些真心话。”
虎子神情变了,嬉皮笑脸的样子收起来,楚明秋略微想了想:“这次在山里,我和包老师讨论了红卫兵,感觉很差,我觉着你们当中可能只有很少数人可以留在城里,绝大多数都要下乡插队。”
虎子眉头微皱,楚明秋摇头:“你先别反驳,我们不能单纯的看红卫兵毕业分配,红卫兵毕业,就要安排工作,可工厂能安排下这么多人吗?虎子哥,你想想,如果这次六六六七两年的学生一起毕业,全国有多少学生,咱们燕京就有多少学生。
不说别的,就说你们校办工厂吧,现在有多少学生在里面工作?有六六级的一半没有?”
虎子摇摇头,那有一半,也就四十多号人,一个班稍微多点。
“所以,国家也没这么多工作岗位安排学生,工作岗位与生产规模是相对应的,工业规模,也就是,工厂越大,工作岗位越多,工厂越小,工作岗位越少。
这几年,大家都在批斗武斗,国家经济不但没有发展,恐怕还有倒退,工作岗位就更少了。”
“这么说,我也要下去插队了?”虎子苦笑下,压根没怀疑楚明秋的判断。
楚明秋眉头紧皱,有些沮丧:“我不知道,按理,你只不过念了一年高中,是文革前最后一批进高中的,照理可以不用毕业,可以推迟一年,有了这一年的缓冲,会有很多变化,最主要的是,我拿不准今年会不会招兵,虎子哥,若是招兵,你一定要争取到。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虎子笑起来,入伍参军是每个年青人的期待,有这样的机会,怎么会放弃呢!
“要想入伍参军,你的履历和档案上便不能有污点。”楚明秋郑重的说道。
虎子一愣,眉头拧成一团,有些明白了,摇头说:“那不行,这事不行,弟兄们会怎么看我?小秋,这不行。”
“当然不是完全不管,但不要冲到前面去,虎子,咱们不是大院那些老兵,他们不管犯了什么事,要当兵便能当兵,军队跟他们自己家小院一样,咱们只能一步一脚印。”
“少废话,大不了不当兵了,”虎子犯浑了,这很少见:“我为了去当兵,就不管兄弟们死活了!你把我当什么人了!”
楚明秋没想到虎子反应如此激烈,他愣住了,虎子依旧说道:“如果这样,我就算参军入伍,将来弟兄们还不指着我脊梁骨骂!小秋,这事,不能这样。”
“再说了,好多事,你不能出面,你要出面,就是反攻倒算!只有我出面,才不会被抓住把柄!”
楚明秋叹口气,身份始终是套在他头上的紧箍咒,让他无法大展拳脚,就算打架也得小心翼翼。
“这次,咱们还跟以前一样,你负责出谋划策,我和勇子负责冲锋陷阵,咱们这个组合,打遍燕京四九城,全无敌!”
虎子信心满满,这些年,他们一直这样,斗垮了老兵,拉起了造反兵团,办起了五七学校,建成了校办工厂,直接改变了整个燕京的中学文化大革命。
虎子激情了一阵,看到楚明秋没有响应,便冲他摇头:“你呀,就是操心太多,最差也就是下乡插队,有什么大不了的,别人能去,我们就不能去了,我看也没那么难!”
“成,你能这样想,那就好。”楚明秋点头,在所有兄弟朋友中,虎子和狗子是他最挂心的,如果说,他可以对其他兄弟放下,看着他们被命运推着走,掉进时代的漩涡,但这两人却是他难以割舍的,忍不住想要将他们拉出来。
虎子泡在水里,边泡边与他闲聊,问国荣在山里好不好,问小雅芝怎么样了,还有楚箐。
楚明秋一一作了回答,他比较担心楚箐和国荣,前者太着迷唱戏,对文化课不太重视;后者则主要是文化课,但有吴锋在边上盯着,国荣不敢那么调皮。
第二天,早饭之后,楚明秋告诉虎子,把勇子小八和黑皮他们都找回来,虎子有些意外,以他对楚明秋的了解,要不是有主意了,绝对不会采取这样的行动。
楚明秋点头:“是有个想法,但能不能成,还不知道,先把大家伙叫回来,咱们商量商量。”
虎子快乐的走了,狗子趁着楚明秋不注意,飞快的溜出去,追上虎子。
“虎子哥,你上哪去?我跟你一块去。”
“去,去,你去干啥。”虎子也不愿带这家伙,在这点上,他与楚明秋的意见高度相同,不让这家伙掺和到这些事里。
狗子带着谄媚讨好的笑容:“他们那几下还不如我呢,虎子哥,你就带我去吧。”
“去哪,公公让我去把他们都叫回来,你去干啥!”虎子没有吃他这套,反问道。
狗子有些失望,可还是不死心,依旧顽固的跟着,虎子提醒他:“你不上学校,要是公公知道,你丫又要受罚了。”
“嘿嘿,”狗子干笑两声,一点都不害怕:“你不说,我不说,他怎么知道。”
“不说就行了,你啥事瞒过他的。”虎子提醒道。
这倒不是假话,其实这也是他们三人的一个小秘密,无论狗子还是虎子,几乎没有瞒过楚明秋的,有时候看上去好像瞒过了,可细想下来,其实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。
“没事,哥能把我怎样,大不了禁足,再说了,哥其实很生气,这个时候,他不会在意的。”狗子依旧满不在乎,在所有兄弟中,只有他最了解楚明秋,最清楚什么犯事不会受惩罚,或者说惩罚很轻。
虎子拿他没办法,这家伙跟狗皮膏药似的,只要贴上了,很难摆脱。
要将勇子他们找回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,这是个通讯极不发达的时代,只能靠人力挨个通知,而兄弟们散布在各个区,这要找齐了,还不得一整天过去。
虎子先去了四十五中,从学校叫了两个兄弟,现在,那怕是他,也不敢孤身穿过某些区域。
就像昨晚楚明秋说的,老兵的游击战,给顽主们带来很大的麻烦,至少不像以前那样“嚣张”。
送走虎子后,楚明秋没过多久也骑车来到九中,九中门口多了几个带着红袖箍的校卫队队员,这几个校卫队队员显然认识楚明秋,看到他过来,迟疑半响没敢阻拦,倒是楚明秋判断出他们的意图,冲他们笑了笑便进去了。
学校里很显然很萧条,不管是教学楼里还是操场上,都没有几个人,学生也不怎么上课,楚明秋先是在外面转悠,没有看到认识的人,他便只好走进教学楼,从一楼开始找,一直到三楼才在一个角落里,看到里居然有十几个学生在上课,而且注意力非常集中。
这个发现让他很惊讶,他站在后门看了半天,教课的老师并不认识,看上去有五十来岁,讲的物理,黑板上写满了力学公式。
他站在后门外,听了会,这个老师显然非常有经验,将复杂的力学问题说得很清晰也很浅显易懂。
有这样的好老师,学生却只有这十几个,楚明秋不由感慨万千,九中是燕京的重点中学,在这个大学稀少的年代,这所学校能实现九成学生上大学,这是个了不起的成绩,这些学生经过大学的淬炼,将来成为各行业的精英。
可惜了,这些未来的精英,不久之后只能到到农村去接受再教育,等回城后,恐怕是已经是快三十的人了。
寂寥中,他悄然离开,在走廊上停留会才黯然下楼,到二楼时,看见一个带着高帽的女人在拖地,这女人穿得挺滑稽,头上带着尖尖的高帽,胸前挂着块牌子,名字是倒着写的,还用红笔打了个大大的叉。
一个红卫兵从边上过去,女人没注意,水桶稍稍挡了那红卫兵的路,那红卫兵毫不客气一脚将水桶踢开,女人连忙点头哈腰的道歉,红卫兵骂骂咧咧的过去。
楚明秋叹口气,女人站直了,拣起水桶,迅速抬头小心的看了眼,然后低着头,提着水桶打水去。
就这瞬间,楚明秋认出来了,这是初中时的班主任宋老师,他不由有些纳闷,朱洪已经解放了大部分校领导和老师,剩下没几个了,怎么这宋老师居然还在劳动改造?
楚明秋下意识低下头,假装没认出宋老师,待宋老师走过后,他悄悄下楼。
从教学楼里出来,迎面撞上韦兴财,总算遇上个能说说话的了。
“公公,你怎么来了?有什么事吗?”韦兴财非常意外,楚明秋很少到九中,但一来便有事。
韦兴财很快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,心中一凛,压低嗓门说:“百顺不在,他好些天没到学校了。”
“我不是来找他的,”楚明秋也同样压低嗓门说道,然后拉着他到边上:“你看见葛兴国了吗?我找他有事。”
“昨天还看见他的,”韦兴财说着扭头四下看看:“今儿没看到他,他没事,顽主和老兵都没找他的麻烦。”
葛兴国的确是少数可以随便出入胡同的大院子弟,胡同里的朋友知道他是楚明秋的朋友,大院的老兵知道他的身份。
“你找他是为他们吧?”韦兴财低声问道,现在老兵基本不来学校了,不敢来,给复课闹革命带来很大麻烦,校革委会很头痛。
楚明秋微微点头,叹口气说:“这事不能老拖下去吧,这帮老兵,自己在干什么都不知道,整天打打杀杀,这不耽误事吗。”
忽然想起一事,他迟疑下,才问:“朱洪在吗?我想和他商量件事。”
“在,在校革委会办公室,正组织写大批判文章,和下阶段工作重点。”韦兴财扭头左右看看,拉着楚明秋往教学楼后的小花园走。
两人到了小花园,韦兴财还不放心,拉着他到一个角落,楚明秋看他这样小心翼翼的样,很是诧异。
“什么事,弄得这样神秘。”
韦兴财叹口气:“学校要分配了,上级下了文件,要作好毕业生分配工作。”
楚明秋心里一颤,该来的总算来了,他皱眉问道:“文件是什么内容?”
“我看了那文件,就是让作好毕业生分配的宣传工作,重点是响应国家号召,服从国家分配,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。”
楚明秋心中冷笑,绞索都是一步一步收紧的,他轻轻叹口气:“我就是想和朱洪谈这事,前段时间,大中专毕业生分配,听说六六年该毕业的,今年上半年就要走,六七年该毕业的,下半年要走,这大学毕业生分配了,我想中学毕业生也得走。”
“可我打听到一个消息,”韦兴财说:“听说,这次分配,只有极少数人留在城里,绝大多数都要下乡插队,当知青。”
楚明秋微微皱眉:“你在那打听到的?”
“我认识一个中央知青办的,听他说的。”韦兴财说道。
“是每个学校都发了吗?我怎么没听勇子说。”楚明秋佯装不相信,继续追问道。
韦兴财微微摇头:“这文件还在市中学红代会,朱洪悄悄带回来,给我看了。”
“为什么先给中学红代会?不立刻发下来呢?”楚明秋有些纳闷。
“中学红代会是全市中学的领导机构,有什么事,当然要先通知中学红代会。”
楚明秋点点头,韦兴财叹口气:“这毕业分配,造反兵团可就散了。”
“那没办法,”楚明秋说道:“学生到年龄就该毕业,旧人不去,新人怎么进来,我家还有两个小屁孩等着入校呢。”
“可,要是下乡插队,能有多少人愿意去呢!”韦兴财叹口气,大家想的都是留在城里进工厂当工人拿工资,谁愿意到乡下去吃苦受累呢。
“凭你和朱洪的关系,应该可以留在城里,”楚明秋说道:“麻烦是,这造反兵团要散了,山里的五七学校怎么办?”
韦兴财这下明白了,楚明秋是为这事来的,楚明秋接着说:“看到大中专毕业生分配的事,我就在想五七学校,你也知道,这个学校我是为什么要办,现在可怎么好。”
韦兴财自然清楚,可楚明秋不提,他已经将这所学校给忘了。
“这可怎么好!”韦兴财也面露难色,这学生一走,红卫兵自然就散了,造反兵团...等会。
“红卫兵不会走完,毕业分配是六六级和六七级的事,我们六八级还在,另外,还有初中生呢,造反兵团依旧存在,没事。”
楚明秋想了下,好像是这样,但他还是不放心,两人一起去找朱洪。
朱洪在办公室里,正和两个女生说话,他们两人在门口一晃,朱洪看见了,他不动声色的继续和两个女生说完话。
待两个女生出去后,楚明秋和韦兴财进来,朱洪起身将门关上,转身看着楚明秋。
“你可是稀客,不是说你进山了,啥时候回来的?”
“昨儿刚回来,”楚明秋含笑答道,很直接的说:“山里的学校现在办得挺好,不过,朱洪,我很担心,前段时间,中央公布了大中专毕业生分配,依旧我看,中学很快也要分配,刚才听财主说了,看来我的担心有道理,听说你这有中学生分配的文件?”
朱洪看了韦兴财一眼,韦兴财低着头没有说话,朱洪点头:“是这样,文件还在红代会,还没有下发,市革委会准备过段时间召集各校革委会主任开会,传达这份文件。”
这就是位置高的好处,朱洪早早的看到文件,知道未来数月会发生什么,楚明秋以自己的敏锐,察觉到了变化,可绝大多数学生依旧浑浑噩噩,还沉迷在街头的狂欢中,可命运已经为他们画好一条曲线。
“你想过山里的五七学校没有?”楚明秋问道:“五七学校怎么办?”
朱洪先是一愣,随即苦笑摇头:“你不提这个,我还真忘了,这事.....,我还真没想过,要不你先说说你的想法。”
楚明秋凝视着他,朱洪现在也学会了话中藏话,变得圆滑了。
他的话潜在的意思是,这所学校是你在管,我从来没插手,现在有困难了,你来找我,好,我愿意帮忙。
这个姿态很高,但却给人俯视的感觉。
楚明秋吞下了,他略微想了想便说:“你知道,这个五七学校的目的,如果造反兵团不散,就继续由造反兵团指挥,可若造反兵团散了,....”
这是最为难的,他暂时不想抛出纪思平,可除了纪思平,又没有其他可信任的人。
看着朱洪,楚明秋改口问道:“你有什么好主意?”
朱洪没有答话,端起桌上的茶杯,忽然想起楚明秋还没有,便起身给楚明秋和韦兴财拿来水杯,给两人倒上水。
对楚明秋的到来,朱洪开始有点意外,现在平静下来,这几年中,随着政治地位渐渐升高,他慢慢明白了,为何自己始终下意识的保持与楚明秋的距离,原因很简单,他在心理上抗拒楚明秋,因为贫穷,或其他什么,但现在没有了,楚明秋开始来求他办事了。
这个变化让他很高兴,也很愿意帮这个忙。
“可不可以转给红代会?”韦兴财试探道。
朱洪摇头:“如果造反兵团散了,红代会也就没有了。”
“最主要的是,造反兵团会不会散,”楚明秋说道:“朱洪,你看到的那分文件上是怎么说的,就是分配的文件。”
朱洪迟疑下:“其实下发的文件是三份,一份是作好关于中学毕业生分配工作,另一份是要教育学生竖立正确的人生观;第三份是加强上山下乡的宣传。
依我的理解,这三份文件是相辅相成的,而最主要的是最后那份文件,我估计大部分同学要下乡插队。”
楚明秋在心里点头,经历锻炼人啊,朱洪现在成熟敏锐多了,能分析出这么多东西,这两年不是白混的。
“六六级?还是六七级?”韦兴财急切的问道。
朱洪看了他一眼:“财主,这事千万不要拿出去说,市革委会还没正式通知,这要让人知道了,万一在同学中引起混乱,上级势必追查。”
韦兴财点点头,朱洪轻轻舒口气:“文件上说的只是六六级,可我猜,凡是到点的都要分配,只是如何分配,大原则,上级还没定。”
“到点的都走?”韦兴财先是皱眉,随即有些惊讶,这意味着不但六六级,包括六七级和即将毕业的六八级。
如果六八级也走,那么他和朱洪也要走;如果朱洪走了,造反兵团就彻底散了;造反兵团散了,五七学校自然就完了。
楚明秋心情沉重,从去年年底,他就在五七学校寻找出路,到现在也没个有把握的办法。
外面有人敲门,朱洪叫进来,一个男生拿着份文稿进来,朱洪看过后,不满意说了几点意见,让他再作修改。
男生出去后,韦兴财去将门关上,转身说道:“干脆这样,将五七学校交给市委,公公,你看行不行?”
楚明秋叹口气:“这要行,那就好了。”
朱洪也叹口气:“公公,要不这样,我先拖,能拖多久算多久,就算我们都走了,四十五中不是叶书记在当书记吗,让勇子将学校交给叶书记,或者干脆不交,上面要查,就说忘记了,等上面想起来,再说。”
这话的意思就是耍赖,毕业生分配,各种事情交接,总有混乱,总有疏漏,五七学校就这样被漏了。
左思右想,好像这也是个办法。
至少,赖,也是总生活!
“成,先这样。”
楚明秋心里苦笑不已,这种市井无赖的法子,居然有可能解决这个复杂的问题。
朱洪同样苦笑不已,这种类似玩笑的做法,好像是现在唯一可以解决问题的法子。
从朱洪那出来,楚明秋没让韦兴财相陪,自己到学校转悠,其实他看出朱洪想要与韦兴财商量事。
楚明秋走后,朱洪将韦兴财叫到面前,沉凝半响才说:“你最近看到百顺没有?”
韦兴财摇头,林百顺与他们越走越远,朱洪知道是为什么,可他坚持认为自己没有错。
身为红五类,作为造反兵团红司令,红代会成员,可以列席市革委会的最年轻成员,他身上不能有污点。
但他也不愿意林百顺就此沉沦,与瘦猴猴子那些顽主混在一起,毫无疑问,就是堕落。
可他知道,他出面压根无法劝回林百顺,只能让韦兴财出面。
“财主,你去和百顺谈一下,不要再去混街面了,也不要再去卖什么皮箱了,他拿的皮箱,我估计来路不正,这个时候不能出什么错,万一,能不能留城,现在是最关键的时期。”
韦兴财沉默的点点头,朱洪又提醒他:“上山下乡的事,不要告诉他,中学生分配的事,可以告诉他。”
韦兴财皱眉,朱洪摆摆手:“我是担心他嘴不牢,和黑皮瘦猴的关系太紧,你告诉他了,他肯定告诉瘦猴和黑皮,那就满世界都知道了。”
韦兴财苦笑下,点头答应。
楚明秋出来后,正好遇见一群学生从楼里出来,他略微看了下,正是刚才上课的那些学生。
“公公!”
楚明秋正要走,听见一个女声,回头看却是殷柔柔和方慧芸两人,殷柔柔快步过来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
楚明秋叹口气:“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,你看到葛兴国没有?”
殷柔柔摇头:“昨天还看见了,今儿没看见。”
楚明秋想了下,冲殷柔柔使个眼色,转身向操场上去,到操场的一角,才站住。
“大名鼎鼎的公公也如惊弓之鸟,看来他们这段时间的成绩不错啊!”殷柔柔笑嘻嘻的嘲讽道。
楚明秋叹口气:“说句老实话,对这事,我烦透了,真不想管,可这疯狗追着你咬,不收拾也不行啊。”
殷柔柔撇撇嘴:“这次好像不行,大院可都团结起来了。”
“他们就是一帮乌合之众,见利则疾,未利则止,现在看上去好像很团结,可只要受到打击,一定乱。”楚明秋神情淡淡的,殷柔柔哈的一笑,楚明秋又问:“你哥有没有在里面?”
殷柔柔神情顿时阴沉下来,她哥殷红军怎么可能不参加,不参加怎么在大院混,所以,他不但参加了,还是老兵的中坚力量。
“这次,你们是挺麻烦的,大院的都联合起来了,我哥,段毅,还有林红兵他们,都联合在一起。”殷柔柔叹口气,她无法劝阻殷红军,只能看着他出去。
“老兵比你们人多,公公,这次恐怕你们只能认栽。”方慧芸也说道,燕京大院上千,老兵有上万人,可以说人多势众。
楚明秋笑了笑:“老兵是不少,可胡同更多,他们有一万,我们有十万。”
方慧芸皱皱小巧的鼻子,压根不信,胡同里的人是不少,可顽主那有那么多,更何况,顽主都是一盘散沙,那象大院老兵那样团结。
楚明秋说乌合之众,顽主更是乌合之众。
“殷柔柔,帮给他们带个话,就说我想和他们谈谈,行吗?”楚明秋恳切的看着殷柔柔。
殷柔柔想都没想便点头:“成,等我消息。”
楚明秋说道:“你知道我家的电话,没变,告诉他们,打打杀杀没意思,大家坐下来聊聊,聊聊生活,聊聊理想,就算要聊这文化大革命,也行。”
殷柔柔看着他,方慧芸觉着很奇怪,半响,殷柔柔拉着方慧芸转身就走。
傍晚,兄弟们陆续回来,见着楚明秋,自然免不了一阵热闹,虎子狗子是和勇子一块回来的。
看到狗子,楚明秋忍不住皱眉,狗子笑嘻嘻的,虎子作出一副无奈的表情。
“都吃过了吗?”楚明秋问道,所有人都点头,狗子也点头,几个人都是在路上吃的,楚明秋让狗子带小的去训练,其实,所谓小的,象猛子他们,都是初中生了。
狗子眼珠一转便坚决反对,楚明秋神情坚决,狗子十分无奈,向虎子和勇子求援,可两人显然也赞同楚明秋的安排,虎子告诉他,又不是有行动,今晚只是商量,狗子这才勉强答应下来,随即将怒气发泄在那些小的身上。
其实这些小的,年岁并不比他小多少,象咸鱼干还比他大一岁,猛子也念到初二了,楚诚志和他年岁一样大。
楚明秋和虎子勇子他们一块到四十五中,此刻的校园很安静,四十五中是走读学校,没有住读学生,老师也都住在附近的胡同里,本来还有几个关在牛棚的老师,勇子觉着派人监管麻烦,就让他们回家,按时上下班,结果便是,四十五中大概是全市第一个老师几乎全解放的学校。
人来得多,好些都是比较长时间没见面了,大家伙站路灯下,光寒暄散烟便有半个小时,勇子打开了一间教室。
今儿教室里的都是四九城各区的头面人物,派出所如果现在闯进来抓捕,几乎整个燕京的顽主头头将一扫而空。
弟兄们互相散烟,有些是第一次见面,比如灰鹞雷彪,这两人分别是勇子和瘦猴带来的,两人并不怯场,乐呵呵的四下交朋友打招呼。
“大家都坐下,我有些话与大家说说。”
热闹一阵后,楚明秋招呼大家坐下,他这一开口,教室里慢慢安静下来,都看着楚明秋。
楚明秋略微沉凝便说道:“把大家召集在一起,是为这段时间与老兵冲突的事。
这些老兵安静了很久,不,应该是准备了很久,这次发动的攻击很突然,战法也变了,大家伙吃了不少亏,瘦猴大渣子还有段兵都负伤了,大家说说这事该怎么解决。”
“还能怎样,这帮丫挺的,敢炸刺!”金刚大咧咧的叫道。
“对,”瘦猴骂骂咧咧的:“老子这板砖不能白挨,不插了丫挺的,这事没完。”
大渣子没找到人,今儿不在,据说这小子也拍了个婆子,今晚可能跑到他婆子那去了。
众人的愤怒一下点燃了,这次事件几乎完全是老兵挑起的,顽主们损失很大,除了段兵,医院里,包括猴子的邻居谷家老大,被插了一刀。
自从造反兵团起来后,顽主还从未吃过这么大亏,而且看上去,顽主还是占优势,老兵并不敢与他们直接作战,只能偷偷摸摸的躲在大院里。
所有人都议论纷纷,有几个人却没说话,楚宽远和石头安静的抽烟,新街口的赵铁也同样没有说话。
新街口在这次冲突中同样损失不小,医院里,他最好的兄弟白家兄弟也被打了,要不是跑得快,医院里躺上几天。
“远子,你是怎么想的?”楚明秋一开口,教室里便渐渐安静下来,大家伙都看着楚宽远。
楚宽远摇头说:“我没什么想法,倒是有件事请兄弟们帮忙,有人洗了我的兄弟,我在城北城东找了他们好长时间,没有找到,请兄弟们帮我留心下,有消息就派人通知我,我先在这里谢谢了!”
城北在这次中损失很少,老兵避开了城北,一次都没攻击城北。楚宽远卷进来主要是应淀海和虎子的请求。
“没有问题!”
“成!”
众人没有推辞,纷纷答应,道上没秘密,这事早已传遍四九城,楚宽远将工厂扔给顾三阳,带着人四下找那些家伙。
“铁哥,你说呢?”
赵铁显然有些意外,他没想到楚明秋会问他的意见,他是黑皮叫来的,原以为只是来听安排,完全没有准备。
“我,”赵铁迟疑下,四下看看,身边是白家老大白汉平。
“我,”赵铁反应很快,很快有了问题:“这些肉蛋都躲在大院里,咱们进不去,我们的人一分散,他们就出来,如果,找不到办法,很难。”
这话条理不是很清楚,但意思很明白,所有人都听懂了,一时间,众人都沉默了。
“妈的,干脆冲进去。”黑皮叫道。
王五捅了他一下,黑皮不服的说道:“不就是几个哨兵吗,咱们冲进去,他们还敢挡了!”
“冲进去是绝对不行的,”楚明秋摇头说:“他们没那么傻,绝对考虑到这点的,他们躲在军队大院中,咱们去冲,就变成了冲击军事机关,绝对不行。”
多数人点头,勇子骂道:“这帮混蛋,就知道躲在他娘的裤裆里,什么玩意。”
楚明秋点头:“铁哥,说得对,对方躲在大院里,这给我们很大麻烦,可不是没有办法应对,但在这之前,我们要讨论下为什么要与对方打?”
众人都愣住了,打,还有什么原因吗?他们打过来,我们打过去,不就是这样吗!
“这帮老兵就像疯狗,不理他吧,他们会冲上来咬,理他吧,又没什么来由,是个只有付出,没有收益,不管干还是不干,都他娘的亏。”
众人一阵哄笑,楚宽远和石头相视苦笑,他们这个团伙中,这类街面上的事,都是他和石头出面解决,不让顾三阳杨满堂他们插手,后者倒是想插手,但楚宽远坚决不让。
顾三阳心里清楚,也阻止了杨满堂,这是他们早就说好的,他和石头早就在派出所挂号了,所以,一旦有风吹草动,派出所肯定要针对他们,所以,他们是不安全的,如果他们出事,顾三阳就要把工厂的担子挑起来,不能把所有人都折进去。
“混街面,为的求财,抢了咱们的地盘,洗了咱们的小弟,这自然要打回来,可这帮老兵没有抢地盘,没有洗佛爷,跟他们这架打得有点莫名其妙。”
众人开始有些不服了,议论声渐渐大起来。
“我知道,弟兄们吃了亏,觉着丢了面,咱们混街面,丢什么都可以,就是不能丢面,可是,咱们丢面了吗?老兵已经死了一个,咱们的面子大部分找回来了,继续打下去,难不成将他们全打死?不,绝对不行,如果是这样,雷子肯定插手。”
“可不打不行啊,我们不打,他们还是要打,那怎么办?”灰鹞叫道。
猴子一直冷眼观看,他没那么激动,这次老兵连他一块对付,他和老兵已经打了好几场,每次都吃了点亏,手下的兄弟都很气愤,想着要把面子找回来,可就像赵铁所言,老兵都缩在大院里,他们几次去堵大院门,都被哨兵挡在外面。
从会议开始,猴子便冷眼看着楚明秋,这位老同学在前面侃侃而谈,下面各区的顽主们,不管凶名多盛,都老老实实的听着,他心中不由感慨万分。
没在街面混过就不知道,街面上混,看上去简单,实际很复杂,这里面不但有拳头,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,这些东西说不清道不明,只有做出来,让道上的兄弟服气才行。
他费了多大劲才得到城东区兄弟的赞同,可楚明秋好像没怎么费力便走上了四九城顽主的巅峰。
“猴子,你怎么想的?”
猴子打断思绪,抬头看见楚明秋的目光,他摊开手,很坦率的说:“我不知道,城东的兄弟们曾经围过大院,可进不去。至于打下去,这要停战,需要双方同意,我们停战,可以,但他们愿意停吗?”
“这就是问题所在。”楚明秋点头,扫了大家伙:“我提一个方案,大伙要同意,我再接着说。”
大家一阵笑,这笑声是善意的,黑皮大声道:“你就说吧,你要找不出法子,大家恐怕谁都没法子。”
楚明秋笑了笑,伸手让大家安静下来:“我的意思是,先收兵,不过,不要分散,也不要回家,大家各自找个地方歇着,记住,这地方要能打电话。
第二,尽量准备卡车,有把握吗?”
勇子没说话,四十五中有卡车,猴子举手,楚明秋示意他说话,猴子站起来:“我们没有卡车,只有自行车。”
楚明秋叹口气:“自行车太慢了,来不及。”
猴子纳闷的问:“要卡车作什么,就算有卡车,我们也不会开。”
“你们看,”楚明秋拿出张地图,挂在黑板上:“你们看,从城东到城西,要穿越半个燕京城,从城北到城西,路途也不短,自行车要走一个多小时,所以,我们要卡车。”
楚明秋见大多数人还是不明白,便继续解释道:“他们的战术是这样,当我们分散时,便趁机袭击我们;当我们集中时,他们便分散躲进大院。
这种方式很无耻,但我必须说,很有效,我们暂时没有好的法子,所以,我想了很笨的法子,你们看。
在每个军队大院的门口放上哨兵,等他们出来,就给我们打电话,根据电话,我们盯着他们的行动路线,然后从各地赶过来,对他们实行包抄。
这个法子要想成功,首先是消息传递,其次是速度,而且最关键的是速度,所以,必须要有卡车,没有司机没关系,虎子勇子他们都会开车,可以派到你们那。”
可上那弄卡车呢?现在可不是红八月,顺便找个厂,以革命的名义,下个通知,便会乖乖的送出卡车。
楚明秋挨个看去,楚宽远苦笑着摇头,猴子双手一摊,赵铁和雷彪微微摇头。
“弄不到!”
“没办法。”
黑皮和老刀也表示找不到,猴子说道:“公公,这有点不切实际,上那搞卡车,搞不到的。”
楚明秋看着地图,想了半天,抬头说道:“看来只能改变法子了,这样,咱们诱敌,每个组派出一个小分队,五六人的样子,到你们经常活动的地方活动,记住,要靠近电话,随时可以打电话。
他们一到,你们便打电话,我们接到电话,就出动,对他们形成包夹,你们看这个法子如何?”
众人讨论了一会,这个计划有很大缺陷,几乎可以断定来不及,增援部队赶不到。
“我们可以换个思路,”楚明秋思索着说:“要不这样,等他们出来,我们的人就散了,他们肯定要在找一阵,我们从各处围上去,在他们返回的路上,截住他们。”
这个方案得到多数人的赞同,楚明秋一锤定音,就按照这个方案执行。
“不过,我的意见是能不打还是不要打,”楚明秋又说道:“我已经请人递话过去了,要与他们聊聊。”
这话一出,原本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燕京黑道大哥们顿时愣住了,傻了似的看着他。
“我说公公,你丫怎么想的,聊,聊屁呀!”瘦猴很是不解,也有点着急。
小八在他脑袋上拍了巴掌,对楚明秋说:“你怎么想的,都给大家伙说说。”
“打下去能怎样?”楚明秋先问道:“从六六年红八月,我们与老兵打过几次了?算下来,不下十次了,以前我们可以借口红卫兵,现在还行吗?雷子还认吗?
打了这么多次,结果呢?什么都没有,这一次也一样,不会有例外,瘦猴,你被打了,服气吗?不服,要打回来,同样的,我们把他们打一顿,他们也一样不服。
这样打来打去,结果是什么?什么都没有,哦,不,有一样,别忘了,咱们的头上还有雷子盯着,咱们在街面上打得热闹,在雷子看来,就是社会治安混乱,雷子再来一次全市统一行动,就像六五年那样,远子石头,黑皮王五,你们经历过。”
楚宽远石头同时点头,两人神情严峻,六五年,他们逃出燕京,整个团伙几乎没人落网,但在外面晃荡了整整半年之久,好容易打开的生意局面受到极大的打击。
黑皮王五就更难了,那次逃亡,让他们几乎有脱胎换骨的影响,而重回燕京后,发现整个城西区的老大们几乎全数落网,他们顺势而起。
但那次经历让他们刻骨铭心。
“诸位,不客气的说,现在都被派出所盯上了,只是还没空出手收拾,上次,老兵抬尸游行,影响极坏,雷子不会不管,如果再发生一次或两次这样的事,我估计雷子就会再来一次六五年之事。
所以,我们在和老兵斗的同时,也要分出一分精力盯着雷子的动向。”
楚明秋说到这里,心却越来越冷,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六五年的社会治安整顿,燕京道上的大哥几乎被一扫而空,半年之后,文化大革命便开始了。
毛主席语录,先打扫干净屋子,再迎接客人!
上山下乡运动前会不会先来这一手,把这些不安定因子先抓起来,慑之以威,剩下的都是乖宝宝。
众人都沉默了,猴子大为佩服,这样针锋相对,势必造成大规模冲突,他心里便隐隐觉着有些不妥,可究竟那里不妥,却没想明白,现在楚明秋一句话便点明了,他的不安就来自这个。
公安,雷子,就是悬在他们这些顽主头上的一把刀!
再厉害的大哥,也不可能与国家机器对抗!
“可若他们还要打呢?”虎子开口问道。
“毛主席不是说过吗,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;人若犯我,我必犯人,咱们先礼后兵,仁至义尽。”
楚明秋也没把握说服对方,林红兵这类人已经走上极端,要说服她们实在太困难了。
楚明秋没想到,他召开的这个简单的会议,在燕京黑道发展史是一次非常重要的会议,这个会议上,奠定了他的黑道大哥身份,参加会议的人都承认他的大哥地位,他成了燕京黑道真正的一哥。
其次,在这个会议上,他完成了对燕京黑道力量的初步整合,整个燕京黑道基本在他掌控之下。
最让人纳闷的是,警方对这次会议没有丝毫察觉,不管是之前,还是之后,在下半年发动的治安整顿中,不少顽主落网,包括一些参加这次会议的大哥,可没有一个人提起这次会议。
很多年以后,有位参加了这次会议的大哥告诉记者,这个会议,除了制定对老兵的作战计划,公公还公布了几条纪律以处置顽主之间的矛盾,经过公公整顿之后,胡同顽主内部纠纷少了很多,整个燕京的打架斗殴少了很多,可惜的是.........
从第二天开始,躲在大院的老兵忽然发现,守在门口的流氓地痞忽然不见了,不但大院门口的小地痞小流氓不见了,连大街上晃荡的地痞流氓都少了很多,燕京的治安好像一下好转了。
老兵们还在犹豫不决,先后从两条线路传来消息,对方要求和谈,递话的是老兵中的两个有影响的人物,殷柔柔和葛兴国。
林红兵并没有躲在家里,而是躲在海陆空大院,这是老兵最集中和战斗力最强的大院。
她与段毅殷红军等人商议后,决定与楚明秋见面,具体见面地点就在地坛公园外的苗圃园。
这个选择是故意的,地坛公园虽然在城北区,但在城北区的边缘,附近有几个军队大院。
这苗圃园原是园林局,可现在被废止了,成了废园,也是城北区顽主解决矛盾的地方之一。
楚明秋收到传信后,只是笑了笑便告诉葛兴国,他答应,葛兴国没有多想,告诉楚明秋到时候,他会陪着一块去。
楚明秋本想拒绝,可转念一想,又答应下来。
电话随即打到各地,偃旗息鼓,悄然隐藏在各处的顽主们都收到这个消息。
放下电话,楚明秋想了想,又准备给金刚和老刀,没等他拿起电话,电话铃便响了。
“我找楚明秋。”
电话里传来个有点熟悉的女声,楚明秋略微想了想便想起来。
“我是,您是舒曼吗?”
“是我,你还记得我,”舒曼的声音有些急:“上次说的事还行吗?”
“还是那个问题,你能保证名额到你们学校后,能落在你身上吗?”
“我们这一届的大部分已经分出去了,现在拿到名额,可以!”舒曼的语气有些不确定,但肯定的成分多些。
“好,你不要走,我先问问。”
楚明秋挂断电话,随即给纪思平打电话,运气不错,纪思平在办公室里,不过,好像有人在边上,他说话不是很方便。
过了会,纪思平把电话打过来了,没有寒暄,两人现在都很信任对方。
“我有个更好的主意,最近谢书记决定成立一个写作小组,隶属市委,我们推荐了几个,但谢书记看过他们的文章,不是很满意,希望能找几个年青人。”
“说话方便吗?”楚明秋先问道。
“办公室里就我一个。”纪思平答道。
“纪哥,我还是那句话,不要与他走得太近,还有,舒曼的父亲还有历史问题,会不会有影响?”
纪思平显然把这个问题忘记了,他迟疑下说:“应该没有吧,她父亲不是延安老干部吗?”
“现在倒下的老干部还少吗?纪哥,我的意见还是不到市委,到下面的报社或杂志社。”
看在楚宽远的面上,楚明秋不希望舒曼有太多的麻烦,市委写作组,看上去挺光鲜,可对舒曼不是好选择。
“那好,我再问问,等我电话。”纪思平很干脆,马山挂断电话,这次等的时间比较长,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,才又打来。
“上次的说那杂志社,现在不行了。”纪思平说道:“我又问了几个单位,工人日报,现在需要编辑和采编,原来的老编辑和老采编,被打倒不少,现在严重缺人,轻工局也需要人,他们的内部刊物,轻工战线需要编辑和记者,还有城西区宣传部,都要人,娘的,以前还真没发现有这么多地方需要人,哎,公公,要不你丫也来,你那支笔,可比那大学生强多了。”
“纪哥,您别寒碜我,”楚明秋苦笑下,有些怀疑的问:“有这么多单位?您没忽悠我吧。”
“拉倒吧,忽悠你干啥,这还不懂,文化大革命,重灾区便是文人嘛,各单位搞宣传的,摇笔杆子的,对了,电视台她愿不愿去?”
我操!楚明秋忍不住想破口大骂,这可是中国唯一的一个电视台,CCTV的前身,几十年后,为了进这家单位,多少人挤破了头,要钱给钱,要肉给肉。
楚明秋愤愤不平的是,给别人找的活都这样好,自己却还在苦B的收破烂作外包。
这他妈什么事!
不过,纪思平居然一下找到这么多机会,让楚明秋还是很意外,就在前不久,报上还登出最高指示,大中专毕业生要面向农村,面向边疆,面向工矿,面向基层,与工农群众相结合的方针。
所以,这六六年和六七年毕业的大中专毕业生,去向大部分是基层和边疆,小部分到农村,这主要是出身差的黑五类。
舒曼是六六年就该毕业的,这一年毕业的大学生去年十月中央便下文要组织分配,由于文革造成的拖延,只有极少部分在十二月分配下去,很多学校由于各种原因,压根就没动,燕京师大便是其中,学校分配直到春节过后才开始。
这两月陆续走了不少学生,舒曼硬是沉住气,她的出身不好,很多单位不要,她和好些同样的学生都留在学校。
舒曼让楚明秋很意外,她居然没有选择电视台,而是选择了工人日报,楚明秋试图在电话劝她,可她却觉着自己是中文系,完全不懂电视台作什么,不如到工人日报更适合。
这个回答让楚明秋很无奈,他没有再劝,给纪思平打电话,双方约好时间,让舒曼到宣传部,由他带着上工人日报办相关手续,然后由舒曼自己拿到学校去,这样是最稳妥的。
舒曼的事只是小插曲,可这也是赶巧了,要没有纪思平,就算他跑断腿,也没办法。
任何时代,掌握资源多的人,总是活得很滋润,而资源中,人脉是最重要的。
关键位置上有人,那就更重要。
舒曼的事就证明了这点。
第二天,楚明秋和金刚老刀一块,三人蹬车到了城北,半道上会合葛兴国,四个人一起到了地坛公园北端的废苗圃园。
林红兵已经到了,她也不是一个人来的,身边站着十几个老兵,其中一半楚明秋都见过,好几个还叫得出名。
林红兵依旧穿着军装,扎了武装带,看上去威风凛凛,看到楚明秋过来,她毫不犹豫的上前两步。
“你要见我,我来了,你要说什么?”
楚明秋淡淡的说:“最近我们冲突不少,我觉着这不对,我始终想不明白,你干嘛要针对我们?我们之间有什么根本矛盾吗?”
“我们之间当然是根本性的矛盾,你们是什么人,我们是什么人,我们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!”林红兵一如既往,出言如刀,寒光凛冽。
“就是这点,我想不明白,打了不少次了,你们有胜有败,我们有输有赢,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?我承认你们是红五类,我们是黑五类,你们是大院的天之骄子,我们是混街面的小地痞小流氓,然后呢?你们要什么?我们可以谈。”
楚明秋的声音很大,不但自己人听见了,林红兵的人也听见了,殷红军和段毅都是眉头一皱。
林红兵很意外,有一刀砍在棉花上的感觉,很不舒服。对方毫不犹豫的坦承自己就是黑五类小流氓小地痞,可问题是,她没有丝毫胜利的感觉,看对方那意思,红五类就像是块破烂的垃圾,你们要,给你们就是了。
“我们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。”林红兵只好再度重申。
可没等她说完,楚明秋立刻打断:“我们之间是什么矛盾?”
“我们之间是两个阶级的矛盾!我们红五类是天然的领导阶级。”林红兵象宣读宣言似的,用力大声宣布。
“成啊!我们承认你们是领导阶级,谁说不是呢,红五类当然是领导阶级,你们要领导文化大革命,成啊,只要中央文革小组同意,我们没有半点意见。”楚明秋再度打断她,毫不迟疑的作出表示。
林红兵彻底不知该说什么了,殷红军和段毅几乎同时有种滑稽的感觉,关从容冷冷的道:“虚伪!”
“不是虚伪,是你们没明白。”楚明秋淡淡的说:“我们是黑五类,从来没奢望过什么领导权,你们想要领导权,你们得去和中央文革小组商量,是不!和我们说不着。
其次,我们打来打去,能怎样,你们能杀了我们?关从容,不是我说你,打架的时候,你肯定缩在后面,殷红军段毅他们傻不拉叽的冲在前面,挨打挨刀的是他们又不是你,我说,关从容,啥时候你在前面冲一次。”
“哼,挑拨离间!不过雕虫小技!”关从容冷冷的说道。
“挑拨离间?我犯得着吗!”楚明秋淡淡的说。
林红兵盯着楚明秋,那目光就像利剑似的,充满杀气;楚明秋同样看着她,这女人身材并不高,身形瘦削,可气势迫人,自信满满,当然她有理由自信,现在,她终于成了老兵的领袖。
“我想了半天,”楚明秋看着殷红军段毅:“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,非要这样打来打去,上次,你们死了一个,我们这边重伤好几个,派出所都查了。
你们要和我们打,我们就只能应战,这样下去的结果是什么,我来告诉你们,结果便是,大家都进局子。
我们进了局子,无所谓,本来就是黑五类,入党参军,压根没指望,你们进了局子那就不一样了,共产党和解放军不会要一个犯人吧。”
“少在这巧言令色!”林红兵脸色变了,别看他们整天要战斗,可毕竟是干部子弟,不是胡同的小混混,对专政力量有深刻认识。
“楚明秋,绰号公公!”林红兵冷冷的喝道:“城西流氓地痞团伙头头,以楚家胡同楚家大院为据点,....”
“拉倒吧,林红兵,你当你是谁,公安局派出所,燕京市委书记还是解放军总司令,你说我流氓地痞团伙,你丫不一样是流氓地痞,还是女流氓,我承认,我打架斗殴,可这些你没做过,别给自己找什么高尚的借口,大家都一样。”
楚明秋恬不知耻的把自己划到流氓地痞范围,还顺手将他们也拉到阴沟里,给林红兵扣上女流氓的帽子。
林红兵气得脸色发白,不算大的胸部不住起伏,看着楚明秋的目光象要喷出火来。
“你,是,流氓,我,们,是,革,命,战,士!”林红兵一字一句,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。
楚明秋耸耸肩:“你们算...”
正说着,眉头微皱,从边上冲出来个小孩,冲到楚明秋面前,指着楚明秋,大声叫道:“就是他!就是他!我哥就是他打的!”
楚明秋皱眉看着他,小屁孩并不大,看上去也就十一二的样子,穿着件旧工作服改的外套,稚气的脸上满是仇恨。
从四周涌出数百老兵,他们或骑自行车,或跑步,三五成群,从附近的胡同,小树林,里涌出来。
“卑鄙!”楚明秋轻蔑之极,转身对金刚和老刀说:“三角队形。”
金刚好像没看见正奔来的老兵,咧嘴一笑,两根木棍从袖笼里滑出,握在手上,双手互击,指着林红兵,打雷般喝道:“都他娘的站住!谁动!谁死!”
老刀默不作声,他没有伸手到胸前的书包,那里面有两把刀,而是反手抽出两根木棍,与金刚互相掩护着退下。
葛兴国大为震惊,冲到林红兵面前:“你们要作什么!今天是来谈判的!你们还有没有一点信义!”
“葛兴国!丢掉你的幻想!”林红兵义正词严:“和他们有什么好谈的!我们和他们之间的矛盾是你死我活!”
“林红兵!你太偏激了!”葛兴国冲林红兵叫道,转身对蜂拥而来的老兵叫道:“大家不要冲动!大家不要...”
在汹涌而来的人潮面前,他的声音实在太小,两双手从后面将他扭住,葛兴国大怒,奋力挣扎,两双手从后面死死卡住他,让他无法动弹。
林红兵看着涌过来的人潮,和骑车正向外奔去的三人,扭头看到葛兴国还在挣扎,厉声喝道:“葛兴国!你要站稳立场!”
“放你娘的屁!”葛兴国涨红脸,完全失去风度,破口大骂。
林红兵却没有生气,很大度的挥手,让人将葛兴国拖到一边,转身继续看着。
这次行动是他们精心策划的,殷柔柔刚递过消息来,林红兵他们很兴奋,认为他们给顽主的打击产生效果,只要继续加强打击,就能迫使顽主们投降。
所以,他们决定不理会,继续寻找战机,继续打击顽主。
当葛兴国再次递来消息时,关从容提出借这个机会,对楚明秋进行定点打击。
谁都知道,楚明秋是城西区乃至燕京顽主一杆旗,要彻底打垮胡同的这些小流氓小地痞,就必须砍倒这面旗,这次谈判就是个机会。
林红兵几乎立刻便接受了这个计划,关从容同时提出,这个计划必须对殷红军和段毅保密,这两人与楚明秋关系太深,要谨防他们泄密。
但这被林红兵否决,她采纳了一半,对殷红军保密,对段毅坦承,对殷红军保密不消说,段毅与楚明秋的关系并不密切,而且海陆空大院是老兵的主力,除非不用海陆空的人,否则很难瞒住段毅。
应该说,林红兵的应对很成功,精心选择地点,部署隐藏兵力,更主要的是,她估计到楚明秋的骄傲,判断楚明秋因为前段时间的胜利,从心底里瞧不起老兵,所以,他一定会来赴会。
她的计划完全成功,楚明秋三人落入她的包围中。
图穷见匕首,伏兵四起!
收网!
葛兴国被两个身强力壮的老兵死死抓住,不管他如何挣扎,两人就像铁钳似的抓住他。
殷红军傻了,呆呆的站在那,忽然扭头冲林红兵叫道:“你在干什么!不是说好谈判吗!”
“革命不是请客吃饭!殷红军!你要明白,这场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!”林红兵大声说道,然后不再理会殷红军,转身对身后的精兵强将下令:“公公是燕京的大毒瘤,我们革命小将要将这个毒瘤彻底拔出,成功就在今天!”
殷红军气得脸色发红,却又不知所措。
林红兵双手叉腰,兴奋的看着,老兵从四面八方围过来,楚明秋三人陷入了重重包围中。
楚明秋打头,他的手上也多了两根木棍,从转身那一刻,内息便运转全身,周围数百丈的动静都在他掌控之中,那怕最细小的动静都逃不过。
只扫了一眼,楚明秋便看出对方的薄弱之处,同时浮现在脑海的是那张地图,来之前,他便详细看过燕京地图,这附近的胡同街道,都在他脑海中。
林红兵就看到,三辆自行车向东边冲去,东边更开阔,这一带涌过来的老兵更多,而西边和北边的人数看上去要少得多。
“汪国强和高翔能挡住吗?”林红兵有几分担心,这一边是汪国强和高翔带了一队人阻拦,但这队人马主要是部委大院的人,人数看上去虽多,可战斗力和战斗意志要低些,而西边和北面胡同多而且近,主要是军队大院和体院老兵负责,更主要的是,胡同里还有伏兵。
楚明秋向东冲去,这与他们事先的估计完全不一样,这些埋伏便全落空了。
“那边有一百多人,就是群猪也能挡上一会,”关从容兴奋中带着丝恨意,上次在外貌大院外,他被楚明秋当众羞辱,这股气他一直憋着,今天终于有机会了。
只需挡住几分钟,四周赶来的老兵便能将楚明秋合围,数百人的包围,就算耗也能耗死三人。
楚明秋的车飞快,他没有用手把笼头,双手持棍,风驰电掣般冲过去。
当面的老兵下意识的躲开,露出后面的几个老兵,这几个老兵手持数米长的红缨枪,对着他便扎过来。
后海之战中,楚明秋和狗子挥动自行车冲击,给他们造成极强的震憾,以至于大院孩子现在装B都以自行车砸人为荣。
定下计划后,林红兵他们便开始考虑,他们判断楚明秋肯定骑车而来,一旦发现被围,楚明秋有两种策略,一是直接冲击,拿下林红兵他们;一是反向突围。
对于前者,林红兵带了十几个人来,只要挡上五分钟,四周冲来的老兵便赶到了,几百人包围下,楚明秋他们插翅难逃。
对于后者,他们觉着颇为难办,抡起自行车砸人,自行车太大,又长,一旦抡开,数尺之内难进人,几个人想了半天,想出个主意,便是用长枪或长棍子。
楚明秋面无表情,双脚微微用力,自行车前轮翘起,后轮支地,左右开弓,将两支长棍荡开。
自行车并没有因此停下,依旧快速向前冲去,两个持枪红卫兵大惊,没等他们回过神来,木棍携着风声,眼前一黑。
刚冲开一伙,迎面又是十多人骑着车冲来,楚明秋一声不吭,自行车落地,楚明秋手中棍子飞出,正中领头的大汉的门面,大汉鼻子被打破,鼻血长流,车立刻不稳,走了两步歪倒在地。
长枪再度袭来,抓住枪头,顺势用力,连人带枪一块拖过来,两条人影从左右两侧冲来,楚明秋左手一棍,右边一脚,将两人打翻。
顺势一拳,将紧抓着长枪的两人打晕,再将长枪抓在手中,拿在手中比划一下,觉着长了点,一掌将长枪削去一截,比划下正好合适。
金刚和老刀冲到跟前,看看身后,倒下七八个人,在地上挣扎难起。
“怎么样?”
金刚咧嘴一笑:“还没活动开!”
楚明秋大笑,老刀也咧嘴乐了,这三人都是胆大包天之徒,周围数百老兵正向他们冲来,却被三人视为无物。
“那就再乐活下!”
楚明秋说着左手长棍,右手短棍,向前冲去,金刚老刀也舍去自行车跟在他身后。
楚明秋的动作很快,冲进一伙老兵中,三五下后,地上便倒下一遍老兵,剩下的老兵吓得躲得远远的,再不敢上前。
金刚大为不满,冲躲开的老兵就开骂,他的嗓门大,一张嘴全场都听得见。
“操你妈的!躲啥躲,他娘的!还是汉子吗!”
老兵们哭笑不得,又羞愧不已,楚明秋已经呼啸而过,冲向下一群人。
老兵们从各处涌过来,车铃声四下乱响,人人兴奋不已。
可站在高处的老兵领袖,这场伏击的指挥者却看出点不正常,刚才楚明秋球冲向东边,在不到两分钟里便破了三队人,地上就倒了近二十人,剩下的老兵明显被吓坏了,只敢站在边上装模作样,楚明秋只要再加把劲,冲过最后两队人,只要冲过去,便几乎可以说是破围了。
可楚明秋却在这个节骨眼上,转身向东北方奔去,东北方的人数不少,前前后后有七八十人。
而且,就算楚明秋打散了东北方的人,四下赶来的老兵也到了,几百人包围下,楚明秋三人很难冲出去。
林红兵没有看出来,但王勤看出来了,他皱眉思索,林红兵却会错意了,她看到的是倒在地上起不来的十多个老兵。
秀气的脸上乌云密布,纤细的双手紧握着拳头,由于用力太紧,指节处有些发白。
“猖狂!太猖狂了!”
林红兵低声喃喃道,想起在红八月时,在六中外面,她抽了楚明秋两鞭,那时候,楚明秋连躲都不敢躲,可现在这黑五类狗崽子居然敢动手了。
殷红军呆呆的看着,他看着楚明秋,在人群中犹如战神般威风凛凛,不管是谁,上去便被打飞,飞出去,一时半会便起不来。
到现在,殷红军才真正看清楚明秋的实力,想起以前不断向他挑战,自己还能走上几招,可现在才知道,那是让着他。
林红兵背着他组织了这么多人,将他完全蒙在鼓里,这让他非常愤怒。
“你们太过分了!”殷红军喃喃自言自语。
“围住了!围住了!”向卫红在边上叫道,带着几分惊喜。
东北边赶来的老兵与楚明秋刚接触,便人仰马翻,第一波眨眼间便被打散了,随后冲来的三十多个骑车的老兵,他们终于将楚明秋三人阻挡了一阵。
更多的老兵赶到,人一多,胆便大,原本已经胆怯的老兵也呐喊着冲上去。
楚明秋三人被拦下了,他们在场内左冲右突,如同滚雪球般,冲到那,外面都是一圈人。
雪球越滚越大,但中间三人依旧战斗不休,金刚发狂了,提起一个老兵,抓住对方的腿,抡圆了向前砸去,那小子恐惧的哇哇大叫,四周的老兵吓得赶紧避开。
金刚提起人就冲进去,楚明秋赶紧跟在他身后,老刀紧跟上去,两人并力护住金刚后背。
抡了几圈,金刚有点力乏,刚喘口气,两个悍勇的老兵便扑上来,还没到金刚身前,楚明秋冲金刚身边冲上去。
他的棍子已经打断了,剩下短短一截,干脆丢了,赤手空拳。
但依旧没人能挡住他。
冲上来的两个老兵就觉着眼前一花,不知怎么,手便被抓住,随即就听到咔嚓一声,巨痛之后,手臂便没了力气。
“跟着我!”
楚明秋将两个老兵扔进人群,趁着混乱冲上去,连续数下,每一下倒下一个人。
“走!”
楚明秋又叫道,金刚和老刀立刻舍弃身前的老兵,转身跟着楚明秋就走。
“不太对啊!”
王勤终于说出来了,林红兵微怔,扭头看着他,不悦的问道:“怎么啦?”
在林红兵看来,损失虽然很大,地上躺满伤员,可要是能打垮楚明秋金刚,这个代价值得。
“他在等什么?”王勤没有回答,依旧在自言自语,同时四下张望。
林红兵有些不高兴,扭头看着战场,他们站在高处,可以看到大部分战场情景。
楚明秋三人冲到一个角落,这里是废弃的园圃,园圃虽然废弃了,但依旧有不少高大的树木,还有几个废弃的土垒。
楚明秋他们冲到的角落便是一个有一面土墙的角落,另外还有一颗高大的树木,正好挡住另一边。
“哼,瓮中之鳖!”林红兵终于放心了,脸上露出了笑容。
楚明秋三人被围在角落里,楚明秋的手上不知什么从那夺来一根长枪,他独自一人守住一边,金刚和老刀守住另一边。
终于将顽敌围住,老兵们兴奋不已,一群穿着军装的老兵奋勇冲上来,躺下两个后,又退下去。
楚明秋一人一脚,将两人踢晕,金刚和老刀有样学样,抓了几个老兵打晕,堆在门口。
几个老兵躺在这,这给老兵进攻带来极大麻烦,老兵们要进攻,就要踩在他们身上,这让老兵不敢下脚。
“卑鄙!”
“你们更卑鄙!”楚明秋终于可以喘口气,乐呵呵的看着对面的曹群韩锋,很显然这次是他们带队攻击。
“怎么样,咱们单挑!”楚明秋神情满是挑衅,活动着手腕:“怎么样,要不,你们俩一块上!”
曹群韩锋没有接话,他们有自知之明,楚明秋扭头看了眼金刚和老刀,他们都负了点伤,老刀稍微要重点,背上挨了一刀,血浸过了衬衣,外套上也已经沾上。
金刚就要好多了,他也挨了一刀,不过这一刀是砍在手臂上,俩人都没有时间包扎。
“还行吗?”
金刚咧嘴一笑:“没问题,老刀,你怎么样。”
老刀若无其事的回答道:“没事。”
曹群他们退下去,就在不远处商议,楚明秋看看手表,低声说道:“最多还有十分钟。”
他的神情中露出狠辣,阴冷的盯着曹群韩锋等人。
前面的情况很快反映到指挥部,向卫红气得脸色发白,一个劲的咒骂,林红兵眉头紧锁,王勤有些不安,从开始到现在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。
殷红军打定主意,今天他绝不出手,地上躺满伤员,孟晓丹带着一帮少共团在帮这些伤员。
孟晓丹苦恼的过来,向卫红问她怎么啦,孟晓丹说:“你们谁懂接骨?好多都是关节脱臼。”
葛兴国在后面冷冷的说道:“林红兵停手吧,公公已经手下留情了,否则这些人绝不会只是关节脱臼。”
林红兵没有搭理他,皱眉看着孟晓丹:“你妈不是医生吗?你就不会接骨?”
孟晓丹懊恼的摇头,接骨那有这样容易的。
就在这时,有个少共团团员骑车向这边狂奔。
车没停稳,那小家伙便跳下车,没有站稳,一屁股坐在地上,连忙爬起来,跌跌撞撞的跑过来。
“怎么啦?你急什么!”
王勤心提起来了,他们对楚明秋设伏,可也担心楚明秋对他们设伏,所以,在外围,王勤从少共团抽调了十几个小子,分布在四周,侦察监视附近的街道胡同。
“来...来了...好...好多人!好多!”
小子气喘吁吁,结结巴巴的叫道,王勤神情大变,他明白自己的担心在什么地方了。
以楚明秋的谨慎狡诈,怎么可能没有防范,就算不是为了对付他们,也会为自保防备。
没等他说话,又有两辆自行车飞驰而来,蹬车的小子满脸惊慌。
“好多人,足有上百人!”
“单福斜街,来了好多人,全是骑车的!”
两个小子气喘吁吁的,边擦汗边说道。
王勤心一沉,脑海中迅速出现一幅图画,三股人,从三个方向扑来,正好的是东、北、西。
“是楚明秋的那些小混混吗?这么快!”向卫红没有觉着有什么异样,有些纳闷的问道。
从城西到这里,要穿过半个燕京城,骑自行车过来,至少要一个多钟头,这才过去半个多小时.....
“这说明他早有准备。”王勤起身说道,扭头看着林红兵:“现在要么撤退,要么准备决战!”
林红兵觉着无所谓,城西区能来多少人,顶破天百八十人,这里,就算有几十号负伤的,也还有几百号人,留下一半人围住楚明秋,剩下的也够应付外面来的小地痞小流氓。
“来得的人可不少,”王勤说道:“至少两百人以上。”
林红兵眉头微皱,这超过她的估计,她秀眉微蹙,扭头看着殷红军,殷红军神情稍稍缓和,正盯着楚明秋那。
黑压压的数百人,他甚至看不清里面的情况,只看到偶尔有人从里面飞出来。
“还有十分钟。”楚明秋说道,金刚和老刀咧嘴一笑,俩人心里自然明白是什么事。
王勤很着急,林红兵还在迟疑,他建议立刻分出三百人,准备迎战;第二是分成数路,立刻撤退。
“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;哼,有什么了不起,正好,咱们的人都在,将这些小流氓小地痞全收拾了。”向卫红单手叉腰,豪气满满。
王勤叹口气,有些着急的催促道:“他们就快到了,要赶快作决定,还有这些伤员,必须赶紧撤走。”
林红兵点头,下令道:“孟晓丹,立刻撤退伤员。”
然后又对王勤说:“告诉段毅,立刻撤出三百人,准备迎战!”
王勤马山派人去告诉段毅,段毅是前敌总指挥,负责指挥进攻。
段毅接到通报,大吃一惊,立刻指挥所有人退下来,但他们毕竟不是军队,几百人乱糟糟的,段毅声嘶力竭的大声叫着,好不容易才让所有人都退下来。
但时间已经耗费了。
一彪自行车队疯狂的冲了进来,没等老兵反应过来,自行车队便冲进人群,老兵一阵大乱,瞬间倒下七八个,灰鹞和东直满脸杀气,带着手下冲进人群中。
老兵们大乱,在最初,他们还有各大院头头带领,可现在已经完全打乱,老兵乱纷纷的各自迎战,段毅急得满头大汗,大声宣布命令。
可没等老兵调整过来,另一彪车队又杀到,前面两个大汉带着口罩,挥动木棍杀进老兵中。
这第二彪人马刚进来,第三股又赶到了,这第三股居然是乘卡车到的,三辆卡车上跳下来数十人。
“给老子围住了,一个不许放走!”
黑皮站在车头上,满脸杀气的大声吼道。
番茄上书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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